小艇穿過橋底,到了天津橋洛水的東段,才悠然停下。
寇仲長身而起,大喝道:「王世充何在?」
身穿便服的王世充在橋上現身,旁邊尚有榮鳳祥、郎奉、宋蒙秋和六、七個他們認識的親衛高手,卻不見李世民方面的人。
寇仲帶笑施體道:「王公終能以自己一對狗腿走路,實是可喜可賀。」
王世充毫不動氣,沉聲道:「寇仲你也非是第一天到江湖行走,該深明少說廢話的道理。人已在此,你要怎樣交換?」
寇仲笑道:「說得好!王公既是明白人,自然想出了兩全其美之法,既保證我們可安然離開,又可互相交換人質,何不說出來大家研究磋商,看看是否可行?」
王世充道:「這還不簡單嗎?我們就在橋上換人,之後我保證讓你們三人離城而去,絕不攔阻,榮公可作擔保。」
寇仲眯眼仰首瞧著橋拱上的王世充,搖頭笑道:「王公不是在說笑話吧?你的保證不值半個子兒,榮老闆如何可作保?」
榮鳳祥沉聲道:「那就少說廢話,划下道來。」
寇仲哈哈笑道:「這個簡單之極,你們把人交我,待我驗明正身後,然後你打開水閘,讓我們離城,出城後我們便放人。」
王世充怒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不過此事萬萬不行,因為誰能保證你們離城後仍肯履行諾言?」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我寇仲何時試過言而無信,而且此事已不到你選擇,只要你一句不行,我便宰掉你的寶貝兒子,再看要殺多少人才能脫身,總好過讓你得回兒子後再指使手下來對付我們。」
榮鳳祥插入道:「寇兄弟可否聽老夫一言,現在的問題,皆因換人的地點是在城內,若在城外換人,寇兄弟便不用擔心了!」
寇仲與面向他而坐的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後,搖頭道:「榮老闆好像不知世間有追殺截擊這回事。如此換人,我們的行蹤去向全在你們計算中,到那時才後悔,是否晚了些呢?不必多言,要換人就依本人的方法,一言可決。」
榮鳳祥雙目殺機一閃而逝,扯著王世充退至橋上寇仲日光不及之處商議。
寇仲移到徐子陵旁,低聲道:「水裡有沒有動靜。」
徐子陵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總覺得有些不妥當,但又不知問題出在那裡。」
寇仲沉吟道:「是否因為見不到李小子和他的人呢?」
徐子陵點頭道:「這或者是其中一個原因,更主要是若王世充誠心換人,便不該讓榮鳳祥參與。」
寇仲一震道:「有道理!」
此時王世充和榮鳳祥等再次出現橋拱前。
寇仲冷笑道:「老子不耐煩了!」
王世充平靜地道:「我們姑且信你一趟。但你需當眾起誓,保證履行諾言。若不答應,我王世充只好傾盡全力為子報仇,虛行之則要受盡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們也要向天禱告不會落到我手上。」
寇仲不屑的道:「你王世充有多少斤兩?再說吧!」
王世充喝道:「拿上來!」
徐子陵別頭瞧去,虛行之的上半截軀體現身橋欄處,只見他披頭散髮,臉上沾滿血污傷痕,身上給粗麻繩捆個結實,雙目緊閉,似是昏了過去,只能依稀辨認出他的輪廓。
寇仲疑心大起,喝道:「喚醒他來說兩句話!」
王世充冷喝道:「人交給你,驗清楚後再說吧!傍我擲下去。」
兩名武士把虛行之提起,凌空擲往他們的小舟。
上身被捆個結實的虛行之在空中不住翻滾,看其勢道,仍差丈許才會落往舟上。
徐子陵揮槳迎去。
寇仲則全神貫汪四周形勢。
「伏」的一聲,虛行之應聲彈起,升高後再往小舟位置翻滾而來。
就在此時,異變忽起。
「虛行之」身上粗索寸寸碎裂,兩手揮揚,發出縷縷勁厲的指風,疾襲兩人。
同一時間小舟轟然劇震,化作多截碎片。
兩人早嚴陣以待,但仍想不到敵人會雙管齊下,把形勢完全逆轉過來。
忽然間他們再非立足小舟上,而是正沉入河水裡去。
四周風聲疾響,兩岸十多支勁箭朝他們射來之際,無數敵人從橋上飛身撲下來。
兩人閃躲對方指風勁箭時,都心知肚明唯一平反敗局之法,就是再把王玄應控制在手上。
兩人倏地加速沒入水中,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王玄應不知被甚麼東西卷在身上,斜移而去,想起是尉遲敬德的歸藏鞭時,一切都遲了。
兩人痛苦得差些就要在水裡大哭一場,以渲泄心中的怨恨自責。不過此時已無暇多想,兩邊同時現出無數穿上水靠手持弩弓的敵人,往他們合攏過來。
在水中要躲避這些穿透力特強的遠程攻擊武器,幾是妄想。
兩岸此時燈火燃亮,直照河內。
兩人直往河底漆黑處沉下去,只要給敵人水中箭手把握到影蹤,便休想能活命,那種無奈和窩囊的感覺,像大石壓著胸口般難受。
倘不是選擇在洛水上進行交易,他們將更是插翼難飛。
徐子陵先沉貼河底,觸到河床的污泥,心中一動,忙運螺旋勁往四周雙掌連推。給螺旋掀起的泥漿卷旋而起,不片晌河水已混濁不堪。
寇仲心叫好計,依法施為,同時往前貼著河底潛去,迅速離開。
兩人在城南伊水的一處橋底爬上岸,只能相對苦笑。
寇仲嘆道:「敵人真狡猾,那假虛行之弄得自己像個爛豬頭那樣,兼之披頭散髮,身上又五花大綁,使我一時無從辨認,否則我們就不會被水下的敵人所乘。」
徐子陵挨在橋腳處,沉聲道:「扮虛行之的該是長孫無忌,他一動手我便認出他的身法和體型。」
寇仲沉吟道:「照我看虛行之一是給他們害了,一是知機先行遁走,否則王世充絕不會讓自己兒子冒此殺身之險。因為此計並非全無破綻,當時若我夠狠心,又肯受點傷,仍有足夠時間取王玄應的小命。」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我也是這麼想,天亮後是否該設法離城呢?」
寇仲咬牙切齒道:「這口氣我怎都咽不了。不過敵眾我寡,硬撼是自取其辱,你有甚麼好主意?」
徐子陵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怎都要暫忍這口氣。別忘記尚有祝玉妍在旁虎視眈眈,她可能比王世充加上李世民更可怕。」
寇仲頹然道:「難道就這麼溜掉算了嗎?」
徐子陵道:「只要我們一天死不了,王世充就睡難安寢。待弄清楚虛先生的事再說吧!」
寇仲苦思道:「若虛行之知機溜走,理該找我們,不若我們回堰師看看。」
徐子陵道:「你不是聯絡上宋金剛的人,要由他們安排我們到江都去嗎?」
寇仲道:「現在除了你外,我甚麼人都不敢盡信,怎說得定是否又是另一個陷阱?現在我要改變計畫,自行到江都見李子通,到時再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趁天亮前我們最好先去偷兩套乾淨衣服,那逃命時也可威風神氣點。」
寇仲笑道:「請讓小弟領路吧!我和洛陽最大的那間綢緞鋪的老闆是老朋友哩!」
密雲,大雨似可在任何一刻灑下來。
徐子陵蹲在街市一個包點檔吃早點,想起不知所蹤的貞嫂,四周雖是人來人往,喧鬧震天,他卻有孤身一人的感覺。
人事不斷變化,誰都沒法控制。
幾天前他們還是王世充倚之為臂助的客卿貴賓,現在卻成了反目的仇人。
李世民本可成為好友,目下卻是水火不容的大敵。
此時寇仲來了,笑道:「疤臉兄你好,這處的饅頭比之揚州如何呢?」
徐子陵把一個菜肉包子送到口裡,嘆道:「沒錢買包子時的包子才最好吃。找到宋金剛的人嗎?」
寇仲也把包子塞進嘴內,含糊不清的道:「計畫有少許改變,我已說服宋金剛的人借條小貨船給我們,所有通行證件一切齊備,另有四名船夫,坐船總好過用腳走路吧?」
徐子陵聳肩道:「你愛怎樣便怎樣吧!」
寇仲一本正經道:「此話是否當真?」
徐子陵皺眉道:「你又有甚麼鬼主意?」
寇仲伸手攬著他肩頭道:「我們明早才走。」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不肯死心的了。」
寇仲煞有介事的道:「今次我真的不是要逞強鬥勝,而是事情有了新的發展。」
徐子陵懷疑的問道:「甚麼新發展?」
寇仲道:「剛才我沿洛河走來,看到一艘戰船駛往皇城,我敢肯定它是從偃師回來的,因為我們坐船回來這裡時,它仍泊在偃師對外的碼頭處。」
徐子陵道:「這不是平常不過的事嗎?」
寇仲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