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五章 誤打誤撞

祝玉妍以平靜得可令人心寒的語氣道:「論才氣識見,你不及魯妙子,說到心胸氣魄,與宋缺更不能相提並論。但為何我卻肯為你養下一個女兒呢?」

旋又嘆氣道:「不過這種事現在提起來再沒有任何意義了,玉妍本打算不讓你生離此船,只是姑念你縱使練成換日大法,仍難逃死於宋缺刀下的結局,便讓你去了此心愿吧!」

徐子陵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女人,似是情深如海,實質上卻是冷酷無情,連自己女兒的生父都不放過。不由心中有氣,淡然道:「若不殺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說完這兩句由衷之言後,徐子陵穿窗而出,落到碼頭上。

寇仲反手一刀,把追上來的一名大漢劈得離地倒飛,右腳踢開左邊的一扇艙門,探頭找尋那長形箱子。

七、八名大漢從廊道另一端提刀持斧,聲勢洶洶的殺過來,登時令寇仲兩邊受敵。

龐玉這時怒喝一聲,搶到他背後,挺劍刺至。

劍風呼嘯,勁厲刺耳,顯是動了真怒。

寇仲知他厲害,游魚般一滑尋丈,身子連晃數下,不但避過另一方擁過來的敵人攻擊,還踢得其中一名敵人往龐玉飛跌過去,他已鑽入敵人陣中。

連續數下沉啞的響聲後,寇仲施展重手法故意硬架硬撼敵人的兵器,其中暗含螺旋勁道,弄得敵人虎口破裂,兵器墮地。

「砰!砰!」

另外兩扇門應腳而開。

廊道亂成一團,龐玉始終差一點才能趕上他。

「轟」!

寇仲硬生生震破右壁,到了其中一個艙房去。

龐玉大喝一聲「好刀法」,破門而入,振腕揮劍,疾斬寇仲。

其他人則在廊外吆喝助威。

寇仲根本是故意引他進來,好全力撲殺。此際自是殺機大盛,但心湖則靜如井中之月,絕不會有絲毫輕視之意。而事實上龐玉亦是後起一輩中一等一的強手,非是易與之輩。

這時他冷哼一聲,不理龐玉橫斬頸側的一劍,先往右旋,變成與龐玉正面相對,然後電掣而前,手中寶刀同時舉起再筆直劈落,刀鋒正取對方頭額,既猛若迅雷,又是勁道十足。

龐玉曆經戰陣,但卻從未遇過如此頑強厲害的對手。

像寇仲那麼悍勇的人大概不少,卻沒多少人有他那種視死如歸的膽氣,竟敢以攻對攻,迫對手比斗速度和膽量。就算膽量和悍勇俱存,仍欠如他般高明的判斷力、眼光和本領。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龐玉必須作出生與死的選擇,究竟該是劍勢不變的繼續斬去,看看誰先被命中,還是回劍擋格。

「當」!

龐玉心中苦思,終還劍格架。

一個是蓄勢而發,另一個則是臨危變招,相去實不可以道里計。

龐玉慘哼一聲,連人帶劍給寇仲狂猛的刀勁沖得離地飛退,砰的一聲震破後方艙壁,掉到鄰房去了。

寇仲反而心中叫糟,龐玉至不濟也頂多跳退兩、三步,現在分明是故意為之,好能移往鄰室,重整陣腳,令他白白錯過了一個殺他的千載良機。

五、六名敵人潮水般湧進來。

寇仲暗呼可惜,便撞破後面艙壁,闖到了另一間房去。

那長方箱子赫然橫放地板上。

寇仲運腳踢去,箱子寸寸碎裂,現出一個人來。

徐子陵落到碼頭上,環目一掃,一切如舊,獨見不到理該看到的寇仲。

他這時只想快點找到寇仲,再和他有那麼遠就溜那麼遠,離得祝玉妍愈遠愈妙。

自然而然地他的腳步便帶他離開碼頭區,但心中仍不斷浮現祝玉妍風情萬種的顏容,暗忖難怪她能令魯妙子迷醉一生,要到臨死前才從她的魅力中解脫出來,認識到誰是真正值得他傾情的女子。

忽地後方蹄聲驟起,十多騎從後方追來。

徐子陵冷哼一聲,斜掠而起,大鳥騰空般落在左方一座民房瓦頂,迅速遁去。

寇仲失聲叫道:「副幫主!」

被囚箱內的人,赫然是老朋友卜天志,此時他雙目緊閉,顯是被封閉了穴道。

接著隨手揮刀,把迫上來的敵人殺得東翻西倒,潰不成軍。同時用腳挑起卜天志,把他夾在脅下,弓背彈起,「砰」的破開天花,到了上層的望台處。

寇仲救人要緊,放過了搏殺龐玉的念頭,趕忙離開。此時他身上多處舊傷口迸裂開來,實不宜久戰。

黃昏時份,由「霸刀」岳山變成「疤臉大俠」的徐子陵,坐在榮鳳祥華宅對街處的一間飯館裡,點了酒菜,靜候寇仲。

他和寇仲失去聯絡足有三個時辰,最後只好到這裡來守待。

一輛馬車進入榮府去,前後各有十多名便裝武士。

徐子陵對王世充方面的馬車御者已頗有認識,只看一眼便知這批武士都是改穿便裝的親衛高手,馬車內坐的極可能便是他和寇仲要強擄的目標董淑妮。

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榮鳳祥究竟是那方面的人,又或立場如何?而榮鳳祥和楊虛彥的關係如何,更進一步把事情弄得撲朔迷離。

榮府忽又中門大開,十多乘騎士策馬而出,轉入大街,望南而去,看來該是洛陽幫的人。

此時寇仲來了,像約好似的坐到他身邊,隨手拿了他尚未沾口的美酒一口喝個清光,舐舐舌頭道:「尚算不錯!哈!找到你真好!」

徐子陵叫夥計多擺一套碗筷後,道:「你滾到那裡去?」

寇仲起箸大吃,若無其事的道:「我剛送走卜天志,自然要遲點來哩!」

徐子陵愕然道:「卜天志?」

寇仲得意地把經過說出,然後道:「此事相當奇怪,雲玉真和其他人前腳剛走,李小子的人便來把他拿下,又不殺他,看樣子還要把他運往甚麼地方似的,其中定有陰謀詭計。」

徐子陵皺眉道:「會否是雲玉真那婆娘知道我們和卜天志暗通款曲,怕起來施此一石二鳥之計,不但收拾了自己生出異心的手下,還出賣我們,希望李小子能除掉我們兩人呢?」

寇仲狠狠道:「這婆娘也夠狠夠毒了!只是素姐的事,我便不會饒她。你那方面又如何?」

聽罷徐子陵的詳述後,寇仲瞠目以對,抓頭道:「竟有此事?照道理你沒可能瞞過她的?」

徐子陵哂道:「無論祝玉妍如何厲害,總也只是個婦人。試問她怎想得到魯妙子會造成岳山模樣的面具?何況她又以為岳山修成甚麼娘的換日大法。」

寇仲點頭道:「你這身份要好好保存,你若能瞞過與你有肉體關係的祝玉妍,就能瞞過任何人,說不定可害涫妖女喚幾聲爹來聽聽!」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你才和祝妖婦有關係。唉!我對洛陽已深切厭倦。剛才董大小姐似乎坐馬車到了榮府去,我們該入府擒人,還是守在這裡好待攔途截劫的機會呢?」

寇仲沉聲道:「事不宜遲,當然是摸入去看看,否則若那小淫婦要留宿一宵,我們豈非不用睡覺么?最好是順手宰掉楊虛彥那小子,以後會少了很多麻煩。」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就讓我們大展身法,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吧!」

兩人借夜色掩護,翻過院牆,尚未看清楚形勢,異響傳至,似是犬只走動的聲音,他們忙運功封閉全身毛孔,不使氣味外泄,同時騰空而起,落到最接近的一座房舍瓦坡上。

果然有兩頭巨型惡犬奔至,雖沒甚麼發現,仍東嗅西嗅的好一曾才走開。

他們環目一掃,只見高牆內大小房舍在百座以上,由廊道與園林天井連接,除了前院三座巍然聳立的主宅大堂外,其他的便像個大迷宮般使人目眩神迷,生出不知從何入手的感覺。

寇仲皺眉道:「怎麼找呢?」

徐子陵答道:「只要找到榮姣姣的香閨,便該可找到我們的小蕩女,你該仍記得陳老謀的真傳,對嗎?」

寇仲苦笑道:「這處至少有數百座院落房舍,院中有院,局中又有局,陳老謀教的簡單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

徐子陵搖頭道:「其實榮府雖是地廣屋多,但卻不難分辨主從,只因缺乏一條明顯的中軸線。你才看得暈頭轉向吧了!」

寇仲點頭道:「給你這麼一說,我才看得出點門道,我可能是受宅內植樹和燈火所感,只覺四周儘是點點燈火,照你看榮姣姣會住在那個院落呢?」

此時明月在天際現出仙姿,灑遍榮府的院落亭台,有種說不出來異乎尋常的平和美景。

徐子陵領先移上屋脊,低聲道:「這處是依先天八卦方位作布局,所以只要把握到這個門徑,便可輕易知道榮姣姣的閨房大約在那個方位了。」

寇仲愕然道:「你何時學懂八卦,又怎知這是先天八卦而非後天八卦呢?」

徐子陵微笑道:「這就叫勤有功了!若我學你般懶惰,今夜就不能擁美而回。告訴我這宅朝向如何?」

寇仲道:「該是坐南朝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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