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五章 軍情第一

王世充坐在床上,精神明顯較今早好了些,但眼神仍是沒精打采,環視立在床旁眾人一遍後,道:「今趟出征,實關乎到我們的成敗大局。老夫不能親身參與,乃生平最大憾事。」

楊公卿忙道:「大人請放心,臣下得玄恕公子和寇兄弟左右為輔,必不負大人所託,當教李密一敗塗地,永不能翻身。待大人康復後,便可再次率領臣下南征北討,一統天下。」

王世充沉吟道:「我們和李淵雖一在關西,一在關東,但卻形勢相似。我們受李密牽制,無法西進;他則要時時應付隴右的薛舉父子。所以現在雙方都是要與時爭競,看看誰能先一步鞏固實力,平定近患,才有機會成不世之功業。」

寇仲尚是首次聽王世充論及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王世充現在無法不倚重他,故才讓他得聞此等機密事。

此時榻旁除他外惟有王玄應、王玄恕、楊公卿、郎奉、宋蒙秋五人,可見這非是一般的會議可比。

王世充嘆道:「薛舉此人出身富貴之家,一向愛結交朋友,揮金如土。這種紈衣誇子弟,除非一直順風順水,否則若逢挫折,便難以堅持下去。一旦投降,李淵會立即實力大增,所以我們須搶在這情況發生之前,攻打關中。因而與李密此戰,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勝了也等於敗了。」

寇仲不由對王世充刮目相看,只從這番分析,便顯示出他確是精通兵法,高瞻遠矚的人。

王玄應道:「但薛舉之子薛仁果驍勇善戰,似不該是肯認輸投降的人。」

王世充急速地喘兩口氣,寇仲又再輸給他一注真氣後,才回覆精神,沉聲道:「可惜他的對手卻是智勇雙全的李世民,除非李世民死了,否則他父子終難逃兵敗投降的厄運。」

楊公卿點頭道:「薛舉的起兵,只是適逢其會,水到渠成。不像大人或李淵般本為大將,起義前已轉戰天下;又或如李密、杜伏威、竇建德般其地盤是打回來的。當年他因家財豐厚,在金城買得個校尉的小辟來當,大業十三年時,隴右盜起,金城令郝瑗募兵數千,交他統率剿匪,豈知他就憑這支軍隊起家,開倉賬濟貧民,自立為王。兼之地處西疆,附近再無對手,若他起兵之地是關東而非關西,怕早給人兼并了,所以大人所言甚是。」

王世充道:「今晚你們東赴偃師,千萬不要張揚,公卿你負責執掌帥印虎符,統領全軍,以玄恕為副師,小仲為軍師,三人務要衷誠合作,利用李密對我們輕視之心,予他迎頭痛擊;若能勝之,定要乘勝追擊,如能再下洛口、虎牢兩鎮,李密大勢去矣,剩下只有戰死或投降兩途,天下就是我王世充囊中之物。」

他愈說愈興奮,又咳嗽起來。

郎奉勸道:「大人的指示,我們定會切實執行。大人不如休息一會再說吧!」

王世充辛苦地道:「淑妮嫁入關西之事,你們照原定計畫進行,小仲對此可有異議。」

寇仲見各人瞧自己,大惑尷尬,忙道:「一切依王公吩咐。」

寇仲回到大堂,徐子陵正和陳長林聊天,見寇仲到來,徐子陵欣然道:「原來長林兄來自南海郡,家族累世經營海上貿易,聽他一席話,真勝於行萬里路,很多地方的奇風異俗,包保你沒有聽過呢。」

寇仲暗叫慚愧,他和陳長林說的話加起來都不夠十句。忙打趣道:「陳兄不是老晃的親戚吧!大家都是南海人哩!」

陳長林顯是不苟言笑的人,答道:「寇兄誤會了!南海指的是我國南面的大海,沿岸有十多個郡,我們的南海郡和海南派的珠崖郡隔了足有二十多天的船程。」

寇仲坐到陳長林另一邊,道:「大海外究竟有些甚麼地方?當年在揚州,便常有外國商船駛來,那些人的樣子和衣服都很奇怪的。」

陳長林道:「我家就是和波斯人及大食人做生意。」

寇仲忍不住問道:「陳兄為何不留在南海郡發外來財,卻萬水千山跑到這裡來?」

陳長林雙目射出仇恨火,沉聲道:「若非迫不得已,誰想離鄉別井,此事一言難盡,寇兄請見諒。」

寇仲心中一動道:「是否與沈法興有關?」

陳長林劇震道:「寇兄真厲害,一猜便中。雖非直接有關,但沈綸是他之子,他實難辭其咎。」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沈綸對陳兄做了甚麼傷天害理的事?」

陳長林嘆了一口氣道:「沈綸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怎能我心頭之恨。」

寇仲正要說話,近衛來報:「一切準備就緒,兩位大爺請動駕!」

十二艘戰船,魚貫駛出洛陽城,沿洛水潮偃師駛去,由於是順流東放,故船速極高,一瀉多里。

從洛陽至偃師這截水道,途中兩岸制高處均置有哨站,監察水道的情況,在安全上絕無問題。

除楊公卿,王玄恕外,同行的尚有玲瓏嬌,專責探聽敵情。

這位龜茲美女登船後便避入艙房,連晚飯都要給她端進房內。

徐子陵亦沒有興緻應酬楊公卿,躲在室內靜修。

飯後楊公卿擔憂地道:「李密最善用詐兵,往往到與他開戰時,才知中計。寇兄弟可有甚麼妙計應對。」

寇仲微笑道:「今趟倒要看誰的詐術高明一點。現在我們首要之務,就是偵知李密主力大軍駐紮的確實地點,始可從容定計。我已約好翟嬌派人到偃師會我,到時便可清楚把握李密的虛實,亡李密者,實翟讓之女也。」

王玄恕不解道:「可風妖道既知翟嬌的事,自然會提醒李密,一個不好,我們說不定會反中他奸計。」

楊公卿也點頭同意。

寇仲哈哈笑道:「問題是連老子我都不知道李密手下瓦崗軍的舊將中,誰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李密最好就懷疑每一個舊將,弄得人人自危。那時李密一旦吃了敗仗,保證立即人心渙散,瓦崗軍四分五裂,使李密再無捲土重來的本錢。」

頓了一頓,一字接一字地狠狠道:「所以我們只須大勝一場,李密將永無翻身的機會。」

王玄恕雙目露出崇慕神色,道:「寇大哥對任何事都另有一套高明看法的。」

楊公卿仍未釋然,道:「我們的總兵力只有二萬人,雖說全是來自舊隋久經戰陣的精銳,但比起李密號稱數十萬之眾的大軍,無論他的兵力於童山與宇文化及交鋒之役如何折損,終仍遠勝我們。他或者輸不起這一仗,但我們卻比他更輸不起。所以必須使他無法用詐,方有勝算。」

寇仲好整以暇道:「這方面大將軍可以絕對放心,翟嬌手下中有個叫宣永的人,此人精於兵法,又因以前曾長期追隨翟讓,現在又與仍暗裡忠於翟讓的瓦崗兵將一直有聯繫,故對瓦崗軍的動靜瞭若指掌,保證李密擺擺屁股,向左向右都瞞不過我們。嘻!這兩天大家都忙壞了,不如趁早回房休息,因到偃師後可能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哩!」

寇仲推門而入,頹然曲肱橫卧於正在床上打坐的徐子陵之旁,兩腳仍然觸地,吁出一口氣道:「你以前不總是躺練功的嗎?為何現在卻要學人盤膝打坐,難道比邊睡邊練更寫意?」

徐子陵微睜眼帘,道:「你又受到甚麼委屈,蹙一肚怨氣的樣子。」

寇仲苦笑道:「委屈倒沒有,只不過是擔心吧了!到現在我才知道縱使李密在童山之戰折損甚鉅,兵力仍遠在我們之上。這場仗可能重演竟陵與老爹之役!而我還要想盡方法擺出必勝的高姿態去安慰別人,這個軍師真不易當。」

徐子陵微笑道:「兵書不是有說兵貴精而不貴多嗎?且激戰之後,李密手下驍將銳卒必多死傷,戰士心怠。而我軍則是孤注一擲,志在死戰,彼消此長下,只要策略得宜,避重擊輕,將可勝券穩握。」

寇仲苦笑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上趟的應付刺殺我本以為十拿九穩,怎知到頭來仍是棋差一著,被李密所乘。由示敵以弱變成為敵所弱,若非有虛行之的妙計,這場仗也不用打了。」

徐子陵雙目倏地睜大,射出熠熠奇芒,沉聲道:「這場仗我們一定會贏的,因為李密會以為王世充傷重難起,故軍心散亂,士無鬥志,而心存輕視。在現今的情勢下,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隨時可攻襲江都,沿宇文化骨的舊路北上,竇建德則意圖南下,李閥亦要應付西面薛舉父子的大軍,李密能否及時奪得洛陽,實爭勝天下的關鍵。所以李密欲得洛陽之心,比鑊上的螞蟻還要焦灼難熬。這就是那遁去的一,明白嗎?」

寇仲猛地坐起,奮然道:「說得好!但倘若李密斷我軍回東都之路,另以精兵傍河西出以逼東都,那時我們又該怎麼辦?」

徐子陵淡然道:「李密怎還有這種耐性?那時我們只要穩守偃師,再拖李密的後腿,並截斷他的補給路線,加上洛陽又是天下有名易守難攻的堅城,久戰之下,只會令他慘勝後的大軍更無心戀戰。故我可以肯定他除非不來,否則定是要一戰立威以振士氣的策略,再乘勢一舉奪取東都。」

寇仲拍床叫道:「有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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