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四章 害生於恩

王世充的臉上添上了少許血色,接緩緩睜眼,掃視了肅立榻旁的徐子陵、王玄應、王玄恕、歐陽希夷、郎奉、宋蒙秋、楊公卿、玲瓏嬌等諸人一眼,嘆道:「我還死不了。」

接坐在床中的身體略往後仰,向正以掌心貼他後背的寇仲道:「現在形勢如何?」

寇仲低聲答道:「形勢大好!」

王玄應失聲道:「爹傷成這樣子,還說形勢大好?」

今趙連歐陽希夷都覺得寇仲的話過份得變成諷刺。

豈知王世充乾咳兩聲後,點頭道:「幸好有你的長生之氣,使我反凶為吉,只要有一個或半個月的功夫,我必可完全復元。哈!能以我的傷換取李密的王國,這事划算得很。」

聽到王世充這番語,連王玄應難看的臉色都緩和下來。

王世充忽道:「計將安出?」

寇仲淡淡道:「鑿穿牆後,王公便可見客了!」

除了他的好兄弟外,眾人均愕然以對。

陳長林來到徐子陵旁,低聲道:「成了!」

後堂已成禁地,不但門窗緊閉,所有出入口都由王世充的親信近衛把守。

徐子陵早調好精神,面壁盤膝坐在高凳上,右手穿出僅容一手通過在壁上鑿出來的小洞,再透過椅背另一個小洞,按在靠牆而坐的王世充背上,真氣緩緩送出,像橋樑般把這在洛陽最有權勢的人物所有受傷閉塞的經脈接連起來,好讓他支撐去應付即將來臨的場面。

陳長林和玲瓏嬌則在把徐子陵遮閉妥當的屏風外為他護法。

這正是虛行之精心構思瞞天過海的妙計。

前廳的王世充發出一聲重濁的呼吸聲,接背脊挺起,呼吸從細弱轉為悠長均勻。

不片刻後步聲響起,至少有三十多人進入前廳,都是駐在東都王世充手下大軍中的高級將領。

施禮和問安之聲陸續不斷。

郎奉的聲音響起道:「諸位請起!」

嗡嗡聲中,眾將紛紛起立。

王世充乾咳一聲道:「今天本丞召喚各位前來,實有天大好消息相告,勝利已然在望,其中情況,請楊大將軍為各位解說。」

楊公卿立刻奮然道:「誘敵之計大功告成,現在李密以為尚書大人遇襲重傷,性命垂危,其實受傷者是另有其人。今晚尚書大人將親赴偃師督軍應戰,教李密來得而去不得。」

王世充哈哈笑道:「這裡以郎奉將軍為主,宋蒙秋將軍與玄應、玄恕三人為副,爾等須嚴守軍令,不得鬆懈。異日本丞凱旋歸來,蕩平叛賊後,乃論功行賞。」

眾將轟然應諾,意態昂揚。

此時徐子陵已難以支持下去,幸好宋蒙秋吩咐了眾將須緊守王世充傷勢的秘密後,眾將隨即離開。

徐子陵忙收回右手,改由陪在王世充旁的寇仲輸氣以保住王世充的精神。

歐陽希夷的聲音傳來道:「世充兄感覺如何?只要再見一批人後,世充兄就可返回後堂休息了!」

此時步聲再起,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後,再把手穿牆過椅,按在王世充背上。

徐子陵盤膝廂房榻上,吐納冥坐,寇仲推門而入,滿臉倦容、放棄一切似的躺到地上去,攤開四肢呻吟道:「知否這世上最難應付的是甚麼東西,就是人這傢伙,無時無刻不在勾心鬥角,損人利己。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壞事發生。」

徐子陵沒有半點反應,不片刻寇仲已沉沉睡去。

大雨早在半個時辰前停下,但天上仍是烏雲疾走,令人感到傾盤大雨可在任何時刻再施威肆虐。

到虛行之和歐陽希夷來找他們時,寇仲才驚醒過來,茫然坐起。

歐陽希夷訝道:「為何要睡在地上?」

寇仲伸個懶腰道:「這叫吸取地氣。」

再彈起來道:「外面形勢如何?」

歐陽希夷坐下道:「楊侗先後發動了兩次反攻,試探我方的軍心士氣,落得損兵折將而回。照我看他們除非有外援,否則應是坐以待斃的死局。」

寇仲和虛行之分別在他左右兩旁坐下,前者笑道:「這叫作繭自縛,就算去了王公,換來的只會是李密,我真不明白獨孤峰打的是甚麼主意?」

徐子陵睜眼先和歐陽希夷打個招呼,才道:「這該叫始料不及才對。原本他們想藉助李密之力,趁王公往偃師之際,取得洛陽的控制權,豈料事機不密,才被王公及時趕回來,於是陣腳大亂,被李密乘虛而入。」

虛行之截入道:「沉落雁、晃公錯等人今早離開洛陽,照看瓦崗軍已如離弦之箭,勢在必發。」

寇仲大喜道:「李密啊!任你其奸似鬼,也要喝我寇仲的洗腳水。」接猶有餘悸道:「不過昨夜確是險至極點,差些便永不能翻身。」

歐陽希夷狠狠道:「知人口面不知心,想不到可風竟是這種卑劣小人。」

虛行之沉吟道:「老君觀究竟是和李密還是與獨孤峰勾結?此點相當重要。」

寇仲分析道:「該是與李密有關係才對。老君觀的主持既是老妖道辟塵,說不定會學祝玉妍般買重李密的注,假若有朝一日李密當上皇帝,辟塵的邪支道派便可成為國教,壓下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的佛門正宗。哼!辟塵打的確是如意算盤,不過我要教他偷雞不看反蝕一把米。」

歐陽希夷喟然嘆道:「想不到李耳的傳人,竟出了這種害世的姦邪,真恨不得可立即殺上翠雲峰,替天行道。」

此時有下人來報,宋魯要見寇仲。

寇仲正有事想求宋魯幫手,聞言欣然去了。

宋魯和寇仲在偏廳坐下,婢子退出後,前者低聲道:「王世充是否危在旦夕?」

寇仲湊過去道:「沒有那麼嚴重,不過想復原嘛!怕至少要十來天光景。」

宋魯皺眉道:「怎會這麼疏忽的?」

寇仲不敢瞞他,扼要地把整個過程道出,然後道:「李密的勁力能摧心裂脈,非常霸道。幸好當時小陵及時接住他,配合王世充本身的護體真氣,把入侵的拳動化去七、八成,否則恐怕王世充早一命嗚呼。」

宋魯道:「李密的『地煞拳』在江湖上相當有名,故而他對自己的武功也是信心十足。在這種心態下,他將絕對想不到你們練自《長生訣》的真氣竟有回天之力。難怪沉落雁等人連逗留多一會以觀變的興趣都沒有,趁今早人心惶惶大批城民涌往城外避難之際,也坐船走了。」

寇仲笑道:「若非我肯放他們走,他們也不是那麼可以說走便走。今晚我將趕赴偃師,魯叔行止如何?」

宋魯道:「現在北方應是大戰連場之局,我們留在這裡也沒有甚麼作用,待會我便從陸路南下,你有甚麼說話要我交待的。」

他說得雖是輕描淡寫,但顯然是他要表明對宋閥的立場。

寇仲想起宋玉致,心中一陣失落,好一會才道:「我寇仲是否能有資格爭奪天下,全要看是否可起出寶藏,否則縱然起事亦只能作個小賊頭。現在仿似是空口說白話,言之過早。」

宋魯燃須微笑道:「若人人像你般須找到寶藏才起義,楊廣便仍可安然坐於他的皇座上了!」

寇仲苦笑道:「這叫今時不同昔日,那時普天同怨,只要有人走出振臂疾呼,便可聚眾起事;又或本身是隋室當權大將,亦可要兵有兵,要財有財。刻下割據之局已成,若要人為你賣命,必需有獨特之處以吸引人。江湖不是謠傳若能取得『楊公寶庫』便可得天下嗎?這正是我這窮鬼最需要的東西。」

宋魯點頭道:「只聽你這番話,便知小仲你明白人心,此乃爭天下的首要條件。放心吧!只要你能幹出一番成績,我們宋家定會全力支持。哼!若教胡人得天下,我們漢人還有容身之所嗎?」

寇仲知他指的是聲勢日大的李閥。

李家這關隴貴族,一向積極與鮮卑等於南北朝時入侵的貴族聯姻,以擴大政治、軍事實力;而南方像宋家那類士族,則婚婭自保,不尚冠冕,以保持血統及文化的純正。故南北互相猜忌,實是在所難免。

在北方胡漢通婚,乃是常事。像「虜姓」諸族,如元、長孫、宇文等都在政治、軍事上至為活躍。王世充要聲討的楊侗近臣元文都,與位列李世民天策府上將之一的長孫無忌均非漢人。自然令宋閥猜疑排斥。

若非有這種微妙的情勢,宋缺也不會許下若李密能攻陷洛陽,就把宋玉致許給李天凡的聯盟協議。皆因王世充也是胡人。

但顯然寇仲這新崛起的南人,比李密更合宋閥的心意。

寇仲點頭道:「小子有一事相托,恐怕只有魯叔才可辦得妥當。」

宋魯欣然道:「不要高捧我了!我瞧著你從一個藉藉無名的小子,變成天下武林推崇的後起高手,便像看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般,有甚麼須幫手的話,隨便說出來。」

寇仲心中一陣感動,好半晌才道:「小子想魯叔去與飛馬牧場場主商秀洵傳遞一個重要信息。」

接詳盡地解釋劉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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