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十二章 莫不有數

歐陽希夷、可風道長與寇仲一道離開書齋。

可風道長問寇仲道:「看寇小兄的神情,似乎不大欣賞尚書大人有關替身的安排。」

寇仲苦笑道:「這證明了我道行尚淺,一點心事都藏不住。」

可風道長微笑道:「人在年輕時,誰不是如此,我和希夷兄都是過來人。」

歐陽希夷笑道:「像小兄弟的年紀時,我那有這麼本事。」

可風道長道:「現在輪到我當值,希夷兄最好養足精神,這幾天惡戰難免。」

言罷停步施禮。

歐陽希夷與寇仲並肩朝大門走去,道:「世充兄的面子真大,竟請得動可風這等高手來助陣,可見他跟老君廟關係不淺。」

寇仲順口問道:「老君廟是甚麼家派,為何有個這麼古怪的名字。」

歐陽希夷奇道:「你給人的感覺是神通廣大,卻竟然不知洛陽北邙山翠雲峰頂的老君廟,此實教人難以相信。」

寇仲在門檻前停下來,瞧著雨粉飄飛的戶外,從容道:「所以前輩至緊要多提點小子,我有時是很糊塗的。」

歐陽希夷低聲道:「我第一趟見你們時,便心中歡喜,覺得你們很合眼緣。不過昨晚收到你們被人在天津橋圍攻的訊息,卻是老夫力主不要妄動。一來是我相信你們定有脫身之法,另一個原因是這明顯是個陷阱。」

寇仲道:「小子怎會不曉得呢?」

歐陽希夷道:「此事若我不說,你也定不會知道。而我特別要提起此事之意,皆因力主出戰者正是可風,可見他對你頗有憐惜之心。」

寇仲皺眉道:「以他的智慧,難道看不出這是精心布下的陰謀嗎?」

歐陽希夷道:「當時是誰都覺得有點不合情理,對付你們,獨孤閥何需派出近千禁衛去封街截道,但卻都沒時間去想清楚整件事。幸好世充兄手下一個叫虛行之的幕僚私下提醒老夫,否則恐怕已中了敵人的奸計。」

寇仲心中暗喜,虛行之果然是個人才,這麼快便掌握到歐陽希夷是可以信任的人。

歐陽希夷拍拍他肩頭道:「現在老夫要回房打坐靜修,今晚你若回來,可以來找老夫聊天喝酒。你懂下棋嗎?」

寇仲道:「只看別人下過。」

歐陽希夷大笑道:「世事如棋,若我是棋場中的高手,你便是棋盤外的下棋高手,小心點。想要你項上頭顱的人,橫衝直撞都可碰上呵!」

言罷欣然返回府內。

寇仲也覺好笑。

自己現在該下那一步棋呢?

跨過門檻,兩旁侍衛肅立致敬,無不現出尊敬神色。

寇仲自知已在洛陽建立了威名,問其中一人道:「小姐是坐車還是騎馬的?」

那人衝口而出的答道:「小姐騎馬走了。」

寇仲心中大快,想像著董淑妮質問楊虛彥後這對狗男女知道中計的絕妙情景。

楊虛彥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不似是肯屈居人下之徒。

假若王世充跟李世民談成交易,董淑妮將成為李淵的妃子。那楊虛彥豈非先吃了董王妃的頭啖湯,這筆賬該如何算?

想到這裡,寇仲頓時糊塗起來。

徐子陵瞧著師妃暄那令天下男子傾心拜倒的動人背影,沉聲道:「那晚在天津橋上,小姐是否根本沒有被傷?」

師妃暄終於緩緩轉過嬌軀,清麗無匹的玉容首次露出驚訝之色,仔細打量他半晌,柔聲道:「徐兄是憑空猜想出來,抑是眼力高明至可看破我的地步?」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那純粹是一種直覺。」

師妃暄嘆道:「那徐兄就真是具有慧根的人。不過我確受了點內傷,只不過絕非我裝出來的那般嚴重,當我步下天津橋時,已完全復元過來。」

頓了頓露出個帶點天真味兒的甜美笑容,秀眸深注的道:「徐兄知否妃暄為何要耍這種騙人的手段?」

徐子陵因這罕有出現在她臉上的神態而心弦劇烈抖顫一下,瞬又平靜下來,微笑道:「小姐是否想要婠婠上當呢?」

她那對眸子勝比一泓秋水,於嫣然一笑中,動人至極點。

師妃暄見徐子陵在她目光的迫視下,仍是那麼飄逸瀟洒,神態動作宛如發自天然,芳心更是訝異。

換了以前所遇的男子,除侯希白外,在這種情況下,若非手足無措,便是心慌意亂,那像此人般完全不受自己懾人心神的目光所影響。

師妃暄淡雅清艷的玉容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淺笑,緩緩道:「沒有人可以騙她,我要騙的只是你徐子陵,若非如此,妃暄便沒有撤退的藉口。」

徐子陵終於招架不住,俊臉微紅道:「小姐這番話確是出人意表,小姐難道認為我與和氏璧失竊的事真箇無關嗎?」

師妃暄徐徐道:「剛好相反,打開始我便知和氏璧是你偷的。」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這教在下更不明白了,為何小姐要故意放過我呢?」

師妃暄欣然道:「你終於肯承認是盜寶賊哩!」

徐子陵苦笑道:「這正是我來拜見小姐的原因。甚麼賬都可算到我頭上來。可是我卻絕不會束手待斃,但也不會傷害寺內的任何人。」

師妃暄泛起憐憫的神情,嘆道:「《長生訣》雖令你步上一流高手之列,但仍差點火候。這裡除妃暄外,了空大師亦穩有致你於死之能。徐兄可否告訴我,為何明知是送死,仍要來此?」

徐子陵聳肩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你們都是為萬民盡心竭力,但本身又是不追求任何私利的人,使我感到欺騙你們是一種罪過。」

師妃暄步步進逼道:「盜寶不是過錯嗎?為何徐兄卻明知故犯。」

徐子陵啞然笑道:「我想反問小姐一句。李世民會否因對手是個善長仁君,而放棄與他爭地盤打天下呢?」

師妃暄不但不以為忤,反饒有興趣的道:「想不到徐兄竟是雄辯滔滔之士,言歸正傳,和氏璧究竟在那裡?」

徐子陵頹然道:「坦白說,假若和氏璧在我手上,說不定我真會還給你,可惜和氏璧已完蛋了!」

師妃暄玉容不見半絲波動,靜靜的注視他好半晌,最後嬌嘆道:「想不到千古以來,經過無數賢人聖士殫思竭慮都解不開的兩個秘密,先是《長生訣》,接著是和氏璧,都給你們揭破了,這不是緣份是甚麼呢?」

徐子陵大訝道:「只這麼一句話,你便明白了。」

師妃暄溫柔地道:「早在橋頭初遇時,我已生出感應,卻是難以置信,到現在始能證實,還有甚麼話可以說的?即使殺了你又是於事何補。」

徐子陵奇道:「是否我的錯覺?小姐似乎根本不把和氏璧的存亡放在心上。」

師妃暄淡淡道:「天下之事,莫不有數,像和氏璧這種稀世奇物自有其氣運定數,絲毫勉強不來,徐兄請走吧!」

她肯下逐客令,徐子陵本該額手稱慶才對。但這刻他卻彷有寧願被她痛打一頓或狠狠教訓一番的渴求,苦笑一下,施禮離去。

在雨粉中走了五、六步,終忍不住停下來道:「小姐可否再詳作賜示,那晚為何要詐傷放過我們?」

師妃暄平靜的優美聲音從後傳來道:「皆因妃暄生出憐才之意,這樣說夠坦白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洒然去了。

師妃暄定睛瞧著他孤傲不群的背影,直至沒進林路深處,才收回目光。

寇仲策騎奔出皇城,心中總像多了一根刺似的,心情鬱悶,難以排遣。

最令他困擾的,就是王世充的畏首畏尾,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畫,卻弄得不湯不水的,教人啼笑皆非。

王世充本身乃一等一的高手,在有心防備下,又有他寇仲和徐子陵在旁護駕,在遇刺下佯作受傷,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沉落雁的武功在他現時眼中雖不算怎樣,可是對她的狡詐多智,寇仲卻是深深顧忌。若非陰差陽錯,加上機緣巧合,恐怕他們兩兄弟早栽在她手上。

所以用兵必須如臂使指,否則就算孫武復生,武侯再世,都成不了事。

想到這裡,已轉上天街。

董家酒樓矗立橋頭,與另三座高樓相映成趣。

天街人車絡繹不絕,河上則船揖往來,細雨徒添某種難以說出來糾纏不休的氣氛意趣。

現在離午時尚有半個時辰。

小陵是否能及時趕回來陪他赴會?

想到這裡,早過了天津橋,往南門馳去。

寇仲一口氣趕過三輛騾車,又在兩輛馬車間穿過,痛快之極。

如此在鬧市中策馬賓士,昔日在揚州時只有羨慕別人的份兒,那想到自己亦有機會享受這種風光。

這時左方行人道上有幾個結伴而行,打著各式彩傘的標緻胡女,正對他行注目禮,秋波拋送。

寇仲連忙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以燦爛的笑容回報,惹得她們更秀目發亮,嬌笑作態。

寇仲大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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