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九章 餘波未了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伏騫龍行虎步的排眾而出,來到御道中心處,含笑瞧著他們三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迫人而來的氣勢。

擠滿行人道上的數百人,所有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無人不知他是今夜與曲傲約戰的正主兒,現在卻給跋鋒寒橫里插入截去了頭啖湯,這口氣誰都難以咽下,故此均猜到好戲尚在後頭。

寇仲一眼瞧去,見到突利雜在人叢中觀戰,哈哈笑道:「伏兄切勿為此動氣,皆因早前曲老兒曾在天津橋上與人聯手圍襲我們,所以我們才會有來有往,送回他一個大禮。此事突利可汗可作見證,因為他亦有份參與該戰。」

頓了頓續道:「何況我們已請貴部屬邢兄向伏兄打了個招呼,只因時間緊迫,來不及等伏兄的迴音吧!」

這兩番話可說給足伏騫面子,讓他有可下的台階。

寇仲確是能言善辯之士,又乘機陰損突利一記。

突利雙目寒光閃閃,又有點啼笑皆非,踏前兩步,豪氣干雲的一拍肩背伏鷹槍,冷笑道:「寇兄既舊事重提,登時勾起本人的記憶,可惜當時未及與寇兄交手,寇兄便匆匆溜掉。現在明月當空,如此良辰吉時,豈可錯過,不如便讓本人來領教寇兄神妙莫測的刀法!」

突利忽然把事情攬到身上,主動挑戰,路轉峰迴,登時惹起一陣鬨動。

旁觀者大多不知他是甚麼人,紛紛向旁人探問,吵成一片,氣氛熱烈。

伏騫喝道:「且慢!」

他並沒有提氣高呼,但卻在數百人的吵鬧聲中脫穎而出,震得人人耳鼓嗡然作響,全場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突利不悅地朝伏騫瞧去,皺眉道:「王子有何指教?」

伏騫發出一陣笑聲,雙目閃過神光,不理突利,抱拳向寇仲三人道:「三位誤會了。剛才伏某隻想邀三位返曼清院喝酒祝捷,再無其他意思。」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想不到他如此友善,反感到有點不知所可。

跋鋒寒則靜立如山,暗自調息。

他剛才勝得極險,自己亦受了不輕的內傷,所以要爭取療傷的每一刻時間。

徐子陵低聲向寇仲道:「不見李世民和他的人。」

寇仲心下大奇,照道理李世民不該錯過此役,除非是他在曲傲含恨而退時,亦同一時間悄悄撤走。由於他們那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跋鋒寒和曲傲身上,所以沒有留意是否有其他人離場。

李世民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換了在決裂之前,寇仲絕不會為此煩惱,現在卻要步步為營,加上李靖的警告又言猶在耳,不小心點都不行。

那邊的突利見徐子陵在寇仲耳旁說了兩句話後,寇仲便露出思索的神情,目光則在人群中來回掃視,顯是說的話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如此輕視,不由勃然大怒,又是心下凜然。

換了是任何人,被他點名挑戰,就算不被嚇個半死,也要全神戒備。那有像他兩人般仍可為其他事情分神,可見他們的膽色能耐均非一般高手能及。

不過此時他是勢成騎虎,穿過分隔御道和行人道的樹木,來到御道中,面向三人叫陣道:「伏兄原意如何,一概與本人無關。寇仲你若肯叩頭認輸,本人放你去陪伏兄喝酒聊天又如何!」

寇仲好像這時才留意聽清楚突利說甚麼似的,喜上眉梢的大笑道:「原來可汗你這麼愛說笑。你肯送上門來,我正是求之不得。即使你立即跪地認錯求饒,我也不會饒你。」

說罷大步踏前,朝突利逼去。

還未出手,一股凜冽的殺氣狂涌過去,以突利這麼狠悍高明的角色,亦不得不立即抽出伏鷹槍,作勢以待。

擠著數百人的行人道上人人引項以待,喧聲頓止。

寇仲最令人印象深刻處,便是他的豪勇像是天生的,自然而然且漫不經意下,已造成這種不可一世的勢道。

主動挑戰的突利反變成被動。

對突利的挑戰,寇仲確是求之不得。

換了在一般情況下,因突利有大批突厥高手隨行,要殺他是談何容易。

但現在是依足江湖規矩公平決戰,突利若要保命,就要看他手底下有多少斤兩。

跋鋒寒離去在即,如能剪除此人,對自己這老朋友未來的安全自是大大有利。

在數百對目光的注視下,寇仲在離突利三丈許遠處「鏘」的一聲掣出寶刀井中月,健腕一抖,立時黃芒劇盛,朝敵攻去。

凜厲的刀氣,瀰漫御道。

突利雖曾目睹寇仲出手殺傷自己的手下,對他的實力算有個底子,卻猜不到他曾在三丈外的距離發動攻勢。

這其中實大有學問。高手對壘,往往就是從此等關鍵處判別出對方深淺,從而定下最佳的應付方法。

突利本估量寇仲若要保持主動和一氣呵成的強勢,該於兩丈遠處拔刀攻擊,如此才不致氣勢中途減弱,另一方面又能發動最強的攻擊力。這些判斷是從對方的速度、步伐、氣勢作出的評估。似突利這般級數的高手,盡可以在對手起步後便先掌握到敵人在踏出第幾步時發動攻擊,準確無差。

但今趟他顯然猜錯。

突利心叫不好,同時舉步移前,以爭回因估計失誤而失去的主動之勢。

寇仲長刀划過虛空,以橫掃千軍的驚人霸氣,毫無花巧的一刀朝突利劈去,充盈著既隨意又渾然天成的味道。

他的一對大眼則鷹隼般盯緊對手,不漏過對方任何細微的動作。連對方衣服覆蓋下肌肉運勁的情況亦了如指掌。

他要找尋的是魯妙子所說那「遁去的一」,這正是他制敵取勝的要訣。

自把和氏璧內的異能據為己有後,他便知自己的功力突飛猛進,但始終不知精進至何等地步。

現在則事實擺在眼前,曲傲已敗在跋鋒寒手下。

此事對寇仲鼓舞之大,實在非同小可。

正恨不得也找人來試刀時,突利竟自動獻身的送上門來,在這樣的心態和情況下,寇仲無論信心氣勢都一下子攀上最嶺峰的高處。

剎那間兩人近至短兵交接的距離,突利迎著撲人而來的刀氣,運槍掃打。

他拿捏的時間精妙準確,假若寇仲不變招,將會給他掃個正著,除非雙方功力懸殊,否則必是井中月被盪開,寇仲則空門大露之局。

豈知寇仲刀勢不改,就在長只四尺,把手處鑄有禿鷹的短鋼槍尚差寸許掃中寶刀之際,井中月突生變化,不但不繼續下劈,還微往上挑,恰恰避過了伏鷹槍的挑掃。

寇仲同時改前沖為橫移。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那代表寇仲體內的真氣轉換,要與刀法步勢的變化速度一致。突利的伏鷹槍法出於自創,專講陰陽虛實的自然之道,在這惡劣情況下,便顯出真正的實力來。

他雖驚卻不亂,伏鷹槍鋒在刀底下掃過三寸許,又在寇仲回刀從不同角度劈來之前,猛地抽身疾退。

這一退更考功夫,槍鋒嗤嗤,幻出無數虛實難分的槍影,教敵手難以捉摸追擊。

旁觀者雖不乏好手高人,但無不看得嘆為觀止,更為寇仲可借小小一個變化,便能迫退對手而驚服。

寇仲雙眉上揚,哈哈長笑聲中再氣勢如虹的進身掄刀,快得沒有人能看清楚。

「當」!

震耳欲聾。

井中月就像能破除任何幻象的神物般,切劈入槍影的一刻,突利的伏鷹槍便變回一根實物,被迫硬架他一刀。

在寇仲後方觀戰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這時才放下心來。知道寇仲經過這些日來的連番激戰,刀法終到了隨心所欲的大成境界。否則怎施展得出這樣的刀法來。

旁觀者中視寇仲為敵人者都暗自心驚,對他作從新估計。

悄立在以宋魯為首的宋家高手那堆人中的宋玉致,見寇仲刀法如有神助,也不由看得目眩神迷,難以自己。

突利雖被寇仲的螺旋勁氣劈得手臂酸麻,但他生性強悍,反激起拚死之心,哈哈笑道:「好刀!」

槍勢驀張,狂施反擊,伏鷹槍像怒海的巨浪,向寇仲涌去。

寇仲耳聽槍聲嗤嗤,皮膚感覺到伏鷹槍帶起一個個割體生痛的氣旋;眼則見到槍影處處,心叫痛快,正要來個近身拚搏,好趁快解決對手時,眼前槍影盡消,但伏鷹槍鋒卻只剩下一點寒芒,往自己咽喉處疾射而至。

如此精妙絕倫,從虛變實的槍法,他尚是初次得睹。

「叮」!

寇仲想也不想,更來不及去想,一刀劈在槍鋒上。

尖銳如箭的勁氣,隨槍而來。

寇仲往後疾退。

突利似也無以為繼,提槍後撤。

一方橫刀冷對,另一邊則挺槍遙指,頓成對峙之局。

跋鋒寒低聲在徐子陵耳旁道:「突利心怯了。因以他一向的作風,除非另有目的,否則絕不肯這般讓步住手的。」

整條大街靜得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暫時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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