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一章 天津橋上

婠婠如夢似幻,像蕩漾著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一雙美眸,完全漠視四周因懍於氣氛駭人而爭相走逐避難的男女老少,只凝注著剛步上天津橋頭離她至少尚有百多步的跋鋒寒身上,玉容靜若止水。

寇仲落後在跋鋒寒後十步許處,盯著每一個朝他們方向奔離天津橋畔的路人。

當跋鋒寒踏著奇異的步法,來到婠婠面前二十步處立定時,天津橋除了這雙對峙的男女,就只有為跋鋒寒押陣的寇仲一人。

婠婠向跋鋒寒微一頷首,似是無限惋惜的嬌嘆道:「跋兄本有機曾晉身天下頂尖武學宗師之列,只可惜不識時務,妄想以螳臂擋車,落得如此下場,實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跋鋒寒尚未答話,後面悠閑地坐上橋欄的寇仲已啞然失笑道:「真是笑話。有那一趟你涫大小姐不是像吃定我們的樣子;但有那一趟你不是棄甲曳兵落荒而逃,真虧你仍厚顏狂吹大氣,可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婠婠黛眉輕蹙,瞧往寇仲道:「人最緊要是懂得自量。寇兄或者不肯相信,但奴家以前每次對你們的出手,其實都是留有餘地,令奴家投鼠忌器的當然是為了『楊公寶庫』。可是現在縱使把你兩人擊斃,仍有一個知悉這個秘密的徐子陵,我下手再不用留情,便讓你們見識一下來自《天魔秘》的絕技吧。」

寇仲和跋鋒寒均心叫妖女厲害。

寇仲先前的話絕非無的放矢的譏罵,而是要勾起婠婠前數次敗退的陰影,使她強大的信心受到挫擊。

豈知婠婠聊聊數語,連消帶打,反令兩人感到她以前真箇並沒有使出十足功夫,而今次則大不相同了。

婠婠接下來嫣然笑道:「若以為憑你們兩人,就可把我陰癸派牽制在此,讓徐子陵把人運往城外,那才真的是天大笑話。」

她巧笑倩兮的娓娓道來,聽在兩人耳中卻像突來的一記晴天霹靂。

跋鋒寒倏地感到婠婠氣勢增強,忙深吸一口氣,收攝心神,沉聲道:「陰癸派不嫌太過份嗎?君瑜現在生死難卜,你們仍契而不舍,是否真要置她於死地才稱心。」

婠婠心中大訝。

以跋鋒寒一向的驕傲強狠,絕不曾說出這種帶點求情意味的話來。

就在此時,跋鋒寒殺氣陡增,斬玄劍電光突閃般,隨著他急沖而前的迅快動作,橫斬過來。

寇仲本亦有多少困惑,但此刻見到跋鋒寒威勢劇增,又主動出擊,始心中恍然。

在馬賊群中長大的跋鋒寒,整輩子都在向各式各樣的權勢挑戰,而陰癸派正是邪派魔道中至高無上的權威。

跋鋒寒那番話正是要激起自己對婠婠欺人太甚的鬥志,亦使自己湧起護持弱小的義憤之心,故能氣勢如虹,含「恨」出擊。

婠婠寬袖中左右各飛出一條白色絲帶,同時只以右足拇指尖向地面一點,撐起嬌軀,整個人陀螺般旋動起來。

她那對纖纖玉手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穿梭地揮動絲帶,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渾圓白網,把她緊裹其中,成了一團白影,仿如天魔妙舞。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跋鋒寒本有一往無前的拚死之心,但在這要命的剎那竟有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

要知高手相爭,進攻退守,均於電光石火中尋瑕覓隙,以求命中對方要害,又或退避其鋒銳。

可是現在婠婠把「圓」的特性發揮至登峰造極的境地,織出的護體網紋平均而一致,根本沒有任何強弱疏密之分,頓使他生出不知該攻何處的無奈感覺。

若他妄然進攻,必主動盡失。

以跋鋒寒的悍勇,竟也被迫往後猛退。

寇仲也看呆了眼。

絲帶倏消,回到了婠婠羅袖之中。

和婠婠屢次交手後,直到這刻,他們仍沒法摸清楚婠婠的底子,甚至她最擅使的是甚麼武器亦弄不清楚。只知一時只以縴手禦敵,或揮動「天魔雙斬」的一對短刃,又或單帶雙帶、羅袖飄香,其層出不窮,變化無方處,正深合天魔幻變之道,教人全無預擬應付之法。

總之她隨手拈來,均是曼妙無方的殺招。

此時她要停便停,動靜的對比,已能使身在局中的跋鋒寒,與作為旁觀者的寇仲都心生寒意。

最奇怪的是天津橋兩邊天街南北兩段,所有路人竟走得乾乾淨淨,沒有人留下來遙看熱鬧。而在橋的兩邊洛堤處,卻分別泊有兩艘大舟,此時都烏燈黑火,不見人影,透出神秘兮兮的味兒,當然不會是好路數。

這種不正常詭異的情況,自是人為而成。

婠婠並非是單獨來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代她「清場」,且布下包圍網,務要置他兩人於死地。

兩邊的水道交通也被截斷。

形勢明顯對他們非常不利!

婠婠以她那種令人心寒的篤定神態,冷然瞧著後退撤回原處的跋鋒寒,幽幽嘆道:「你們不是一向自詡智計過人,怎會想不到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容傅君瑜返回高麗。」

她這幾句話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今趟陰癸派是因『楊公寶庫』而出手擒下傅君瑜,務要千方百計保守機密,就像他們在盜取和氏璧後來個矢口不認的情況如出一轍,因為後果實太嚴重了。

無論陰癸派如何橫行無忌,對被譽為天下武林最頂尖兒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奕劍大師」傅采林亦要深感忌憚,等閑不願把他惹出來,招致無窮的後患。

現在寇仲等把傅君瑜救出,等若人贓並獲,在這種情況下,陰癸派自然不惜一切手段殺人滅口,好使傅采林永遠不曉得這件事。

這也是婠婠不讓其他人在附近「旁聽」的原因,正是禁止泄出任何風聲的措施。

若非師妃暄受襲被傷,退於凈念禪院,陰癸派亦不敢猖獗至此。

寇仲和跋鋒寒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的處境。

宋師道失聲道:「糟了!」

徐子陵眉頭深鎖,默默思量,心內矛盾,難以決斷。

宋師道向任恩道:「請任幫主立即吩咐下面所有兒郎偃旗息鼓,不要再有任何行動,任幫主亦不宜再來見我們,以後由我們看情況來找你。」

任恩愕然道:「事情不致這麼嚴重吧!」

宋師道嘆道:「比你想到的還要嚴重!小仲和跋兄這樣等若明著告訴敵人我們是要立即出城,對方必會傾盡全力來阻截我們。故任幫主絕不能讓對方知道貴幫參與此事。」

任恩感動地道:「二公子真夠朋友,我會靜候佳音,等待二公子進一步的指示。」

任恩去後,徐子陵道:「陰癸派會怎樣反應呢?」

宋師道分析道:「陰癸派乃有近千年歷史的魔門第一大派,只是面子問題已令他們難咽下這一口氣。而實際上她們更不會容許任何人,特別是傅采林曉得君瑜為她們所擄一事,故當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先一舉殲滅小仲和鋒寒兩人,另一方面則全力攔截我們。由於她們為了對付師妃暄,把主力集中到洛陽來,應付我們該是游刃有餘。」

徐子陵思索道:「我們至少仍有一個優勢,就是對方應尚未猜到有二公子在幫我們的忙。所以只要我於此時現身,她們定會猜忖我把瑜姨藏好後,再出來和她們拚命,那二公子逃出的機會勢將大大增加。」

宋師道嘆道:「或者會好一點。唉!不若我和你一道去和他兩人並肩作戰吧!只要把君瑜交給魯叔,他怎也曾有方法把她送往高麗的。」

徐子陵正要說話,忽地心現警兆。

宋師道也有所覺。

一把悅耳的女子聲音在艙外傳進來道:「徐子陵!我有話要和你說。」

跋鋒寒劍尖垂下,雙目卻射出無比銳利的精光,盯著婠婠道:「涫小姐這雙飛帶有沒有名堂?」

這兩條帶寬只一寸,但卻似有伸縮彈性,長時可達三丈,極難防範。

婠婠凄迷的美目深深的瞧了跋鋒寒一眼,柔聲道:「奴家這帶子乍看似是一雙,其實只有一條,名曰『白雲飄』,跋兄到了黃泉之下。切勿忘記。」

跋鋒寒似漫不經意似隨口問道:「只不知是由何物製成?」

婠婠微笑道:「有些事總要保持點神秘才見味兒,跋兄何不猜猜看。」

旁邊的寇仲心中奇怪,在這等劍拔弩張,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時刻,一向爽脆利落的跋鋒寒,為何竟斤斤計較起對方武器的質料來?

他當然知道以跋鋒寒的為人,絕不會無的放矢。

婠婠又幽幽嘆了一口氣。

她無論任何一個表情,均能顯露出一種扣人心弦的內心感情,配上她風華絕代的美艷丰姿,確是萬種風情,令人目眩神醉。

即使跋鋒寒和寇仲與她是敵對的立場,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但仍忍不住有這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她朱唇輕啟的道:「或者你們不肯相信,但奴家真有點舍7不得毀了你們。你們去後,婠婠會有失落和寂寞的難過;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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