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十一章 將計就計

太陽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西方的空際,洛陽城已是萬家燈火,江邊船泊停泊處,更像一條條燈龍般沿岸盤繞延綿。

不知是否因下過雨的關係,夜空特別澄明通透,空氣清新。

雖仍有人挑燈卸貨,但碼頭區大部份的地方都是一片忙碌後的平靜。

蹄聲沓響,數騎一車沿江馳來,抵達其中一個碼頭時,勒馬停定。

其中一人嘬唇哨響,似乎在招呼泊在碼頭處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對這一帶緊密注視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來了!竟可時刻都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這不是獨孤策嗎?」

宋師道道:「他左旁的人就是名氣頗大的『河南狂士』鄭石如,其他的都是這裡的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對他的聲音熟悉,樣子還是初次見到。」

當日他曾躲在畫櫃內偷聽李密等人和他及錢獨關說話,想不到終於見到他的廬山真臉目。

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著有點不倫不類,在文士服之外卻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發披肩。年紀在三十許間,相格粗放狂野,樣貌大致上也算不錯,留了一撮山羊須,別有種不修邊幅的魅力。

跋鋒寒道:「他為何會與獨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則道:「看獨孤策的神情,該仍未發現乃叔給人宰了。」

四人居高臨下指點談論之時,那艘船的船艙走出一位國色天香的麗人,只步姿已能予人贏弱動人的美態。

兩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鋒寒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赫然是錢獨關的愛妾白清兒,跋鋒寒曾從她類似婠婠的氣質推斷出她是陰癸派的妖女。

白清兒登上馬車後,獨孤策、鄭石如等擁著馬車美人,趾高氣揚的呼嘯去了。

跋鋒寒瞧著兩婢回到船艙,一震道:「好險!我們差點誤中副車。」

寇仲和宋師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點頭道:「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兒的客船與那三艘疑船隻隔了數百步,中間泊了十多條其他的船舶,假若白清兒確是陰癸派的妖女,這當然就不會屬於巧合。

跋鋒寒略作解釋道:「事實上我心中一直難以釋然,因為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實在過份礙眼,不似陰癸派一向的作風。現在我肯定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陰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會否有人中計。又或根本是針對我們而設的。」

宋師道心中一動:「不若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說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鋒寒笑道:「若陰癸派知道我們能從白清兒身上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定然非常後悔。兄弟們!行動的時間到了!說不定尚有時間趕及下一場好戲呢。」

跋鋒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隻間靈活自如地穿插著,一副尋找某個目標的模樣。

這些日來,寇仲為了聳恿王世充來對付李密,忙得難以分身。剩下兩人相機行事,現今只他兩人出動,該不會惹起敵人的戒心。

而且去了寇仲,實力減弱,更易誘敵人對他們下手。

跋鋒寒皺眉道:「陰癸派的人確狡猾如狐,避到河上,還要耍一記這樣的手段,若非我們有些運道,定會中計。」

徐子陵道:「我們是否就那麼闖上船去?三艘船都沒有燈火,只是這點,已引人注目。至少會惹來盜賊垂涎,現在並非是太平盛世。」

跋鋒寒笑道:「洛陽現在走到街上亂闖亂撞,都可能碰上高手,識相的人都會避避風頭,不敢在這段時間出動。咦!到了!就在前方,裝作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吧!」

徐子陵忽地壓低聲音道:「那邊有人在注視我們。」

跋鋒寒壓下望向白清兒那艘豪華客船的衝動,欣然道:「這就最好!我們上去便動手砸船,看看他們那邊有甚麼反應。假若不見陰癸派的人出現,便代表了他們船上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付我們。那隻要君瑜真在船上,我們就可把她救回來。」

說到這裡長身而起。

三桅船在前方不斷擴大。

徐子陵收起船槳,亦站起來。

跋鋒寒打個手勢,兩人同時騰身而起,躍離小艇,輕若飄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艙房間的甲板上。

兩人裝出迅速行動的樣子,破門而入,然後衝進其中一個艙房去,透過窗子剛好看到白清兒那艘大船。

只見船上人影連閃,近七、八個人騰躍而起逢船過船,疾往他們這方面趕來。人影綽綽,看外形佔了大半是女人,兩人暗喜引虎離山之計果然生效。

徐子陵從來人中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銀髮艷魅」旦梅,沉聲道:「既沒有祝玉妍和婠婠,連邊不負都不在其內,她們仍一副吃定我們的樣子般來勢洶洶,可知其中定有兩三個人是陰癸派剛抵此處的元老級高手。」

跋鋒寒雙目殺機連閃,從容道:「我們下手絕不能容情,陰癸派的妖人少一個,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就教他們嘗嘗和氏璧潛能的滋味吧!」

六女兩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長得特別高佻,一頭長髮垂在背後,長可及臀,烏黑閃亮,誘人之極。

她的美麗更可直追婠婠,膚色勝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紀橫看豎看都不該超過二十五歲。

那對翦水雙瞳,更像蕩漾著無限的情意,顧盼間勾魂攝魄,百媚千嬌。

此女顯然在來人中身份最高,打了個手勢,包括旦梅在內的五女立即散開。有些躍往艙頂,一些則移往船尾,扼守各個戰略要點。

剩下的兩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該女背後,都長得軒昂英俊,年紀不過三十。背後背著長刀,頗有威勢。

跋鋒寒昂然從漆黑的艙子走出來,負手冷然道:「祝玉妍到那裡去了?為何只派些嘍羅來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慧過人,從跋鋒寒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尋常,亦沒有因跋鋒寒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所以不知道我聞采婷是誰才合乎道理。」

跋鋒寒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名男子,見他們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動道:「你既有面首隨侍左右,在陰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動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請前輩你代為轉知祝宗主。」

聞采婷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甚麼話要說。

她的魔功路徑有異於祝玉妍和婠婠,專走媚功幻術。通常男人見到她時,都會被她迷惑得渾忘一切,而她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

但跋鋒寒心志堅剛如岩石,一點不受到她媚惑的影響。

聞采婷輕搖秀髮,動作不大,但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裡,恣意愛憐。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道:「為甚麼大家不可以坐下來談談呢?」

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麼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

後面那兩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跋鋒寒仍是完全不為她所動,一字一字地道:「請轉告祝宗主,我們已救回傅君瑜,你們中計了!」

以聞采婷的修養,仍不由立即色變。

「鏘!」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際,跋鋒寒拔劍出鞘,化作長虹,激射這陰癸派元老級的媚功高手。

事實上由跋鋒寒踏出艙門的一刻,兩人已正式交鋒過招。

跋鋒寒可說是從戰鬥中長人,無論眼光經驗,均無比豐富。只一眼便看出這看來綺年玉貌的女子,實是祝玉妍那一輩的魔門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交手,勝負難料。何況對方尚有七個高手隨行,武功縱及下上聞采婷,但亦不可輕視。尤其在聞采婷這種狡猾險詐的女魔頭主持大局下,他即管加上徐子陵也難以討好。所以他必須先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創聞采婷,使人多勢眾的敵人難以發揮真正的力量。

他又從那兩男子妒忌的神態推斷出聞采婷已久未和人動手,若是經常慣見,就不會因聞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憤然不悅。

所以他才使出手段,令她生出莫測高深的好奇心,然後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搶先出手。

兩男怒喝一聲,拔刀搶前,迎向跋鋒寒。但已遲了一線。

聞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會猝然對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

最糟是她發覺自己忽然由獵人變成獵物,那種突變和窩囊的感覺,更令她心散神弛,難以發揮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鋒寒迎面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實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