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一章 死中求活

那人身穿夜行勁裝,臉上戴著一個五彩繽紛,卻是猙獰可怖的木製面具,披散了頭髮,面具邊沿處可見濃密的虯髯,狀極駭人。

雖看不到他的廬山真貌,但緊身衣下顯示出來的體型已有懾人之姿。

其高度不但可與寇仲等三人相比,且非常壯碩,這可從他的虎背熊腰、寬闊的肩膀、粗壯的脖頸以及一雙特大的手掌看得出來。

他的身體每一個部份分開來看都予人粗獷的感覺,可是揉合起來整體而觀,卻是健美勻稱,有著靈巧矯逸、健美無瑕的完美姿態。

手上的兵器是一條渾體烏黑,油亮閃光、長達丈二、粗如兒臂的木棍,也不知是取甚麼木材製成。

此時他雙足才踏上桌面,寇仲的井中月已化作一道精芒,疾斬他下盤。

勁氣漫廳。

跋鋒寒雙目掠過驚異神色,但仍凝坐不動,冷眼旁觀。

徐子陵卻閉上眼睛,似懶得理會的不聞不問。

「鏘」的一聲,來犯者長棍下挑,正中寇仲的刀鋒處,準確迅疾得令人難以相信。

他以烏木棍掃擋寇仲的井中月,寇仲絲毫不會奇怪,因為他既有膽孤身破瓦而下,自該有此本領,那烏木棍必然也是不怕鋒刃的奇門兵器。

但對方能盡破他井中月的所有變化後著,有如命中咽喉要害般只點正在節骨眼處,便無法不使他大吃一驚,銳氣立挫。

罕有匹儔的驚人氣勁,像山洪暴發般從棍端傳入刀鋒內,把寇仲強猛的螺旋勁氣沖得七零八落,差點連井中月都給地挑得甩手脫飛。

寇仲那想得到來人強橫至此,幸好他的經脈得到昨晚使他脫胎換骨的改造,故真氣容量激增,補充迅快。

舊方剛消,新力又至。

急提一口真氣,登時把對方入侵手內的氣勁化去,「唰唰唰」一連三刀,暴風雨般往來人攻去。

那人也是奇怪,一聲不吭的連擋他兩刀,接著一個翻騰,越過寇仲頭頂,烏木棍化作一柱黑芒,朝安坐鋪子盡端桌後的跋鋒寒激射過去。

跋鋒寒凝然不動,有若泥塑石雕,直到烏木棍離他臉門只餘五尺距離時,左手按上桌沿,右手則閃電掣出斬玄劍,「噗」的一聲疾劈烏木棍頭。

桌子夷然不動,連桌面上的杯壺也沒有翻側,但剛才侯希白坐過的椅子卻四足折斷,頹破倒地。

勁流橫逸。

跋鋒寒上身後晃,臉上抹過一片紅雲。

那人借力升起,往後翻身,手中長棍在電光火石的剎那中再連擋寇仲兩刀,先挑後掃,都以令人難以相信的準繩,點中刀尖,教寇仲生出有力難施的無奈感覺。

此人武功之高,差可與婠婠相比擬。

那根估量重達百斤以上的烏木棍,在他一雙手上如拈稻草般舞動得輕巧自如,只此便可知他膂力強絕。

此時他足尖點地,烏木棍化作漫天黑影,把追擊而至的寇仲籠罩其中,兩道人影倏進忽退、刀棍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他們均是以快打快,兵器撞擊的聲音密集得像雨點打在瓦片上,清脆動聽。

「鏘」!

跋鋒寒劍回鞘內,冷喝道:「來人可是吐谷渾伏允之子伏騫?」

那人發出一陣震耳長笑,再擋寇仲一刀,借勢升起,「嗖」的一聲從瓦頂的破洞沖了出去。接著聲音傳回來道:「領教了!」

到最後那了字時,人已在百丈開外,速度迅若流星。

「鏘」!

寇仲亦回刀鞘內,駭然瞧往跋鋒寒。

跋鋒寒深吸一口氣道:「想不到他如此厲害,就算我們三人聯手,恐亦留不住他。」

寇仲情緒平復過來,抬頭仰望破洞外的夜空,皺眉道:「這虯髯小子是甚麼意思?是想顯示實力,還是要害酒鋪的老闆賺少一點?」

徐子陵的聲音傳來道:「他不是伏騫,而是影子刺客楊虛彥,只是改用木棍,希望我們猜不中是他吧了!」

跋鋒寒和寇仲兩人愕然互望,反心中釋然。

楊虛彥最擅長匿跡藏蹤之術,能避過他們耳目來至近處毫不足奇。

寇仲移到一旁,挨牆坐地,瞧著那一片混亂,木屑滿地的劫後情景,罵道:「定是李小子派他來殺我的。」

跋鋒寒吁出一口氣道:「他的武功比我猜想中更高明,最厲害是他那飄忽無定,似前實後的身法,教人難以把握。」

又瞧往徐子陵道:「子陵怎會猜得他是楊虛彥?」

徐子陵坐了起來,與寇仲臉對著臉,中間隔了一地破碎和東歪西倒的桌椅,微笑道:「他雖以種種方法隱瞞身份,既改變身法步法,又捨棄以劍芒惑敵的絕技而改用不會反光的烏木棍,但變不了的是他森冷酷烈的真氣,所以他甫出手我便知他是楊虛彥。」

寇仲恍然道:「難怪他不去惹你,正是怕給你認出來。」

旋又皺眉道:「但他這樣來大鬧一場,究竟於他有甚麼好處?若他以為如此這般便可嫁禍別人,那只是個笑話。」

徐子陵瞪著寇仲好一會後,緩緩道:「他此來是為了要殺你。」

寇仲愕然道:「殺我?」

跋鋒寒亦不解道:「若他要殺仲少,該用回他擅長的兵器才對。」

徐子陵仰首望向屋頂的破洞,長長舒出一口氣,淡然自若地道:「因為他怕李世民曉得他違令捲入今晚和氏璧的爭端中,所以才如此藏頭露尾。當他發覺無法以烏木棍幹掉仲少時。便順手攻鋒寒兄一招,好惑人耳目。」

三人沉默下來,沒有半點動靜。

時間逐分過去,離子時只剩下不到半個時辰。

好一會後,挨牆席地而坐的寇仲把井中月連鞘解下,平放在伸直的大腿上,搖頭道:「我差點想破腦袋,也找不到楊虛彥既要違背李世民命令,又要如此急不及待殺我的原因。」

跋鋒寒沉聲道:「但你卻不得不同意子陵的猜測,因為他與你交手時殺意甚濃,但攻向我那一棍則純是試探,有殺勢而無殺意。」

寇仲晃晃大頭,似要把所有令他心煩的事驅出腦海之外,道:「管他娘的是為了甚麼,下次給我再遇上,就把他的卵蛋割下來送酒好了,哈!」

跋鋒寒微笑道:「今晚我們若能不死,絕對是個畢生難忘的經驗,尤其一夜間我們成了天下各方霸主和黑白兩道的眾矢之的,恐怕在歷史上也是從未之有的盛事。」

徐子陵油然道:「此間事了後,鋒寒兄有何打算?」

跋鋒寒沉吟半晌,淡然笑道:「我將會和兩位分道揚鏢,重返塞外的草原大漠,進行武道上另一階段的修行。當我把這些日子來的得益完全消化後,會回突厥向畢玄挑戰,勝敗生死在所不計。」

徐子陵瞧了寇仲一眼,再望向他衷心地道:「我真羨慕你。」

跋鋒寒仰天發出一串震耳長笑,道:「我生性孤獨,從來沒有朋友,只有你兩位是例外。」

兩人心中一陣感動。

要跋鋒寒說出這番話來,是多麼的難得。

寇仲皺眉道:「你要走我們自然尊重你的意向。但你不再管瑜姨的事了嗎?」

跋鋒寒長身而起,從容道:「這當然包括在未了之事內。仲少放心吧!跋某人豈是半途而廢的人?」

寇仲彈起身來,右手輕握連鞘的井中月,欣然道:「坐得氣悶哩!到街上走走應是好主意。」

跋鋒寒傲然道:「在激戰之前,不如我們先立下誓約,今晚一就是三人同時戰死,一則是攜手安然離開,再沒有第三個可能性。」

寇仲豪氣干雲的大笑道:「那就讓我們以酒立誓,痛飲他娘的三杯,然後出去殺個痛快。」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盯著寇仲,冷冷道:「仲少似乎自己把自己弄糊塗了,今晚我們絕不可殺人,若與慈航靜齋結下解不開的深仇,對你夢想的大業並無好處。」

寇仲愕然道:「兩軍對決時,若我們處處留手,豈非等同綁著手腳來捱打?」

徐子陵微笑道:「這正是我剛才睡覺的原因。」

說著站起來移到跋鋒寒所坐的那張桌子旁邊,拿起三個酒杯,擺成一個「品」字。

寇仲早走了過來,抓頭道:「這是甚麼?」

徐子陵那還不知寇仲在采激將之法,迫他多動腦筋,瞧往跋鋒寒道:「鋒寒兄以為如何?」

跋鋒寒凝注那三隻杯子,雙目閃動懾人的精光,沉聲道:「從理論來說,天下間最完美的就是圓形,無始無終,來而復往,但卻利守不利攻,皆因沒有特別鋒銳之處。」

頓了頓續道:「三角形卻是攻守俱利,皆因每一邊都是鋒棱尖角,但又隱含圓形的特性。子陵是否悟出甚麼陣法來呢?」

徐子陵道:「正是如此。今晚我們三人若各自為戰,必死無疑,只有靠出人意表的戰略,才能使我們有一線生機。」

接著指向三隻杯子道:「我們就是這些杯子,由於我們多番出生入死,在配合上比之操演陣法多年的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