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

寇仲踏足酒鋪後院房舍的瓦面,正要跳下天井,從後門進入酒鋪,一個人背對著他從天井升起,剛好攔著他的去路。

只看此人的背影,至少有七、八成像杜伏威,又高又瘦,只欠了頂高冠,但卻作道士打扮,背掛一把式樣高古的檀木劍。

他騰升上來的姿勢更是怪異無倫,手腳沒有絲毫屈曲作勢發力,而是像殭屍般直挺挺的「浮」上來。

寇仲心中大叫邪門,連忙止步,低喝道:「寧道奇?」

那道人仰首望往剛升離東山的明月,淡淡道:「寧道兄久已不問世事,你們尚未有那個資格。」

寇仲放下提起了的心,但仍絲毫不敢大意,只聽此人能和寧道奇稱兄道弟的口氣,便知他是和寧道奇同輩份的武林前輩。

寇仲從容笑道:「道長如何稱呼?法駕光臨,有何指教?」

那道人柔聲道:「貧道避塵,今趟來是想為我們道門盡點心力。只要你肯把取去的東西交出,貧道會為你化解與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的仇怨,保證他們絕不再予追究。」

寇仲抓頭道:「若我真有盜寶,不如由我親手送回去,何用道長你大費唇舌?」

避塵道長哈哈笑道:「因為我知你根本不肯交回寶物,所以才要來管這件事。」

寇仲哂道:「道長既自稱避塵,為何忽然又有閑心來管塵世的事?」

避塵被他冷嘲熱諷,卻絲毫不以為忤,輕嘆道:「問得好,貧道今次動了塵心,皆因不忍看著千古以來唯一能勘破《長生訣》的兩朵奇花,就這麼因人世的權位鬥爭而毀於一夕之間。」

寇仲肅然起敬道:「原來道長有此心胸,請恕我寇仲年少無知,但如若我堅持不交出寶物,道長會否親手來毀了我呢?」

避塵莞爾道:「你的腦筋轉得很快。不如這樣吧!我背著你擋你十刀,若你不能迫得我落往天井,你便乖乖的把和氏璧交出來,讓貧道為你物歸原主,把事情圓滿解決。」

寇仲苦笑道:「請恕我不能答應。並非因欠此把握,而是即使道長勝了,我也拿不出和氏璧來,此事絕無虛言,不知道長肯否相信。」

避塵訝然轉身,與寇仲正面相對。

避塵道長面相高古清奇,擁有一個超乎常人的高額,只看其膚色的晶瑩哲白,便知他的先天氣功已達化境。

他那對眼睛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

寇仲在打量他時,他亦用神地審視寇仲,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駭神色。

不知如何,寇仲心中湧起對方可親可近的感覺,更深信對方是抱著善意來介入這紛爭的。

避塵仰望屋頂上的星空,搖頭長嘆道:「寇仲你可知道自己已臻練虛合道的道家至境,欠的只是火候吧了!」

寇仲不解道:「甚麼叫練虛合道?」

避塵再平視寇仲,神情肅穆,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我道門修練,共分四個階段,就是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練虛合道。其中過程怎都說不清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要知人的潛力無論如何龐大,總有盡頭極限。所以前兩個階段,指的都是肉身的修練。唯有後兩個階段,練的卻是如何與充盈於宇宙之間的道相結合;故能超脫肉身,達至入聖合道的化境。」

寇仲喜道:「我們練《長生訣》時,似乎打一開始就是道長說的後兩個階段的境界。」

避塵苦笑搖頭道:「這是貧道沒法明白的事。現在該怎樣解決這事呢?因眼前形勢,一不小心,就會引起佛道邪三家之爭。」

寇仲微笑道:「坦白說,就算我真有和氏璧在手,也絕不會交出來。像和氏璧這等寶物,唯有德者居之,誰有本事,便該屬誰,若要拿寶,就憑真本領來索取吧!」

避塵哈哈笑道:「你很像貧道年青時的性子,好吧!我再不管此事了!你們好自為之。」

接著長笑而去,轉瞬不見。

寇仲躍落天井,跋鋒寒啟門恭候。

他步入鋪內,第一眼便瞥見徐子陵像尊卧佛般睡在一角,搖頭失笑道:「這小子真是個樂天派,惹得我也記起自己多晚沒睡!」

跋鋒寒搭著他肩頭,神色凝重地道:「坐下再說。」

坐好後,寇仲環目四顧,奇道:「夥計們那裡去了。」

跋鋒寒應道:「一錠重一兩的黃金可令人願意做很多事。」

寇仲這才注意到跋鋒寒的臉色,奇道:「你的神情為何如此沉重,是聽到剛才那避塵的話嗎?一看便知那是有德行的道門前輩哩!」

跋鋒寒冷笑道:「今趟你偏偏看走了眼,此人叫『妖道』辟塵,而非避塵,三十年前曾橫行北方,無惡不作,是魔門數一數二的高手,聲望僅次於『陰後』祝玉妍,幸好和氏璧真的不在你手上,否則剛才你定給他探出虛實。」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又大奇道:「你怎能如此清楚他的來歷,我卻從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跋鋒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關於魔門的事,你說是誰告訴我的呢?辟塵雖與祝玉妍同是魔門,但各屬不同的流派,平時勾心鬥角,但對著外人時卻頗為團結。」

寇仲呆了半晌,皺眉道:「這妖道真厲害,連半分邪氣都沒透出來。」

跋鋒寒道:「若非我知道魔門有這麼一號人物,也會像你般給他騙倒。只從這點,便可知此人修養道行之高,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寇仲沉吟道:「他是否真能背著來擋我十刀呢?」

跋鋒寒搖頭道:「這是絕無可能的,連寧道奇都不行。他只是想詐出和氏璧是否在你手上,現在反被你錯有錯著的騙了。最後一番話表面好聽,骨子裡卻是推波助瀾,希望我們和了空一方先拚個兩敗俱傷,卑鄙之極。」

寇仲苦笑道:「還有甚麼像他這類的高手,不若你一併說出來給我聽,讓我心中有個準備。」

跋鋒寒賠以苦笑道:「不要自己嚇自己好嗎?至少在子時前,他也不會再來煩我們,那時有命再說吧!」

寇仲嘆道:「我倒有個消息提供,傳聞曲傲和突厥的『龍捲風』突利準備聯手來對付我們,又是一場不易對付的硬仗。我們是否須改變做英雄好漢的計畫,轉而研究如何落荒逃命呢?」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認為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仍可搭船坐車地輕易離城嗎?你留心聽一下,外面靜如鬼域,行人們都到那裡去了?」

寇仲奇道:「難道有人把街道封鎖?」

跋鋒寒油然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瞧了徐子陵一眼後,微笑道:「我們是否該向子陵學習,好好睡上一覺?」

寇仲道:「這提議最合朕意,唉!有人騎馬來了!是否過早一點呢?」

跋鋒寒道:「子時前來的是朋友,子時後則是敵人,你看我猜得是否準確。」

寇仲長身而起,朝與徐子陵隔了約三丈的另一角走去,邊伸懶腰道:「干擾我睡眠的則朋友也變敵人,有甚麼事由你出頭應付好了。」

跋鋒寒瞧著寇仲搬台移桌,苦笑道:「你真夠朋友。」

蹄聲漸近,轟傳長街。

寇仲躺在兩張合起來的方桌上時,蹄聲止於門外。

一把年青男子的悅耳聲音在外邊響起道:「你們三個給我滾出來!」他說話的內容雖毫不客氣,聲調卻是溫雅動聽,斯文淡定,跟語意毫不相配。

跋鋒寒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來者何人!我跋鋒寒今夜不殺無名之輩。」

那人默然半晌,才柔聲答道:「跋兄請恕在下一時衝動之下口出粗言。如若跋兄肯化干戈為玉帛,交出和氏寶璧,讓在下歸還妃暄小姐,在下願為剛才惹怒跋兄的話敬酒道歉。」

聲音從緊閉的門縫傳入,揚而不亢,字字清楚,只是這份功力,便教人不敢小覷。

徐子陵和寇仲均勻的吐吶呼吸此起彼落,造成奇異的節奏,隱隱中似透出某種難言的道理。

跋鋒寒皺眉道:「我最討厭說話兜兜轉轉的人,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要代師妃暄出頭?」

那人發出一陣長笑聲,道:「聽跋兄的語氣,交回和氏璧的事是沒有得商量哩!那隻好動手見個真章。」

跋鋒寒搜索枯腸,仍想不到街上是那個年青高手,索性不答他,閉目冥坐。

「砰!」

鋪門四分五裂,化成漫天木碎,灑滿鋪內。

以跋鋒寒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功夫,亦為之動容。

要知這兩扇門只是虛掩,毫不受力,而對方竟能一拳隔空同時把兩扇門板震碎,其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境地。

一位說不盡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宛如玉樹臨風的年青英俊男子出現破開的入門處,手持畫上美女的摺扇,正輕柔地搖晃著,一派悠然自得之狀,那像來尋晦氣的惡客。

跋鋒寒一對虎目爆起電芒,盯著來人恍然道:「原來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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