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一章 方外高人

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

三人如入無人之境,登上安放了重達千斤巨鐘的高樓上,俯瞰遠近形勢。

凈念禪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為禪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

除銅殿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為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他們處身的鐘樓位於銅殿與另一座主殿之間,但相隔的距離卻大有差異,前者遠而後者近。形成銅殿前有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

白石廣場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但亦令人覺得有點不合一般寺院慣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布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在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三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徐子陵遠觀山門外伸直垂往山腳的石階,低聲道:「該是八百零八級,又會這麼巧的。」

寇仲和跋鋒寒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座大門緊閉的銅殿,研究對策。

誦經聲就在銅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傳出,寺內其他地方則不見半個人影,有種高深莫測,教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情景。

最詭異的是除了銅殿前的白石廣場四周和佛龕內點亮了燈火外,連誦經的殿堂都是黑沉一片,使人意會到假若走上白石廣場,便會成為最明顯的目標。

不過今晚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

寇仲探首下望,低聲道:「究竟有甚麼不妥呢?為何我會心中發毛。」

另一邊的徐子陵哂道:「這叫作賊心虛,明白嗎?」

寇仲笑道:「我確是作賊,不過卻不心虛。像和氏璧這類流傳千古的異寶,根本不屬任何人所有,唯有德者居之。當然!誰有德行無人能夠確定,所以現在只可看誰的運氣高一點,誰的拳頭硬上些兒。」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射的盯著那道銅鑄的門,皺眉道:「這座銅殿沒有半扇窗戶,只在瓦頂上開了四個拳頭般大的通氣孔,假若了空大師親自在裡面坐揮護寶,兼又沒忘關上銅閂,我們想不頭痛就難哉怪也。」

寇仲移了過去,作老友狀的搭著他肩頭,眉開眼笑的得意道:「我可保證此事絕不會發生,除非他想嘗試走火入魔的滋味。這種長年苦修的老禿頭,坐禪便如好色者之於女人,少一天都不行。」

跋鋒寒苦笑道:「你沒聽過佛家說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你的保證不會有超過一半的成功機會。」

寇仲愕然道:「我只希望了空不是那麼偉大的一個和尚。怎樣?我下去試試如何呢?」

跋鋒寒沉吟片晌後,盯著徐子陵的背脊道:「陵少有沒有意見。」

寇仲當然不會奇怪跋鋒寒為何要先徵詢徐子陵的意見,因為他也如跋鋒寒般,對徐子陵超乎常人的「感覺」非常尊重敬佩。

徐子陵的目光移往夜空,心神嚮往的道:「你們有沒有留意他們念經的方法,是一口氣把經文念出來,所以念經便如吐吶呼吸,兼且他們是分作兩組,一組念畢,另一組毫不間斷的連續下去,故能若流水之不斷,既是好聽,又是一種極好練功的法門。」

跋鋒寒和寇仲聞言臉臉相覷。

事實上他兩人入寺後,精神全放在和氏璧上,只聽了兩句不知念些甚麼的經文後,便把誦經聲當作是耳邊風。

跋鋒寒動容道:「若把念經聲的長短作為吐吶時間的量度標準,這裡的和尚都有非常深厚的內功底子,而每組人數該在百許人間。」

寇仲色變道:「二百多個武功高強的和尚,還加上護寺的四大金剛,一個練閉口禪的了空禪主,我的娘啊!」

徐子陵沉聲道:「所以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若驚動他們,我們三個說不定便要長留在這裡當和尚,我倒沒有甚麼問題,恐怕你們會受不了。」

寇仲吁了一口涼氣道:「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回?」

徐子陵道:「如此見難而退,豈是大丈夫所為,這也叫賊有賊道。不過這禪院沒有一件事是合常理的。師妃暄既肯把關乎天下命運的和氏璧付託他們,自是有信心他們有護寶之力,不會任你輕易進入銅殿,予取予攜。」

跋鋒寒和寇仲把目光再投往銅殿,均大感頭痛。

寺內的一切都令人泛起高深莫測的寒意。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會否推開銅門,便警鈴大響,那雖是小玩意兒,卻非常有效,亦是無法破解的。」

跋鋒寒點頭道:「這確是很聰明的防盜方法,只要在門內掛上鈴子,我們在打開這兩扇重達千斤的銅門時,不中計才怪。」

「叮!叮!叮!」

三下清脆的磬聲,從做晚課的大殿傳來,念經聲倏然停止。

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

徐子陵移了過來,與寇仲和跋鋒寒同時探頭窺望。

跋鋒寒低聲道:「有人出來哩!」

一個接一個的和尚,魚貫從銅殿後的大殿雙掌合什的走出來。

寇仲笑道:「念了這麼久的經,現在定是集體去方便後再睡覺。哈!若二百多個和尚去擠茅廁,定有些人等到忍他娘的不住,哈!」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啼笑皆非。

接著三人同時色變。

只見有若長蛇陣的和尚,不但沒有散隊,還在一名有著令人懍懾的體型,與其他身穿灰袍的和尚有別的藍袍和尚領頭下,筆直朝白石廣場這邊走過來。

除藍袍和尚手持重逾百斤的禪杖外,其他人都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但又不虞因視野收至窄無可窄而跌倒。

寇仲喃喃道:「茅廁該不在這個方向吧?」

跋鋒寒猜測道:「或者是寺內的習慣,晚課後全體禿頭都要到這裡來集訓,然後再散隊。」

徐子陵見隊伍領先的十多人已進入眼前的廣場,不由縮低兩寸,只剩下眼睛高過鐘樓的外欄少許,頭皮發麻的道:「希望是這樣吧!」

三人毫無辦法的瞧著二百三十二個老幼和尚,整齊地在文殊菩薩和鐘樓間的空地列成十多排,面向菩薩龕。人數雖眾多,卻不聞半點聲息,連呼吸聲都欠缺。

除了領頭那身穿著藍色僧袍身段高大魁梧的大和尚外,另外尚有像他般身穿藍僧袍的三個和尚,形相各異,跟他分立四角。令人很易猜到他們就是凈念禪院的四大護法金剛。

三人居高望下去,都是心中發毛,暗忖這批和尚若組成一支僧兵,定能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幸好現在所有人都是背向他們,使他們在心理上舒服點。

寇仲咕噥道:「定是待了空那老傢伙出來訓話。原來他的閉口禪只是用來騙香油的。」

跋鋒寒和徐子陵都強忍著不敢笑出來。

「咿丫!」

在三人目瞪口呆下,兩扇高達一丈的重銅門無風自動般張開來,露出裡面黑沉沉的空間。不由慶幸剛才沒有闖進去作賊,原來真有人在銅殿內。

除非銅門的內部是木材或空心的,否則三人都自問沒有把它如此輕易推開的功力。

而推門者顯然是以內勁一下子把門推開的。只是這份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他們雖明知了空是高手,但絕不會想到是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

眾僧齊宣佛號,又嚇得三人一跳,心中都泛起杯弓蛇影的感受。

一個高挺俊秀的和尚,悠然由銅殿步出,立在登殿的白石階之頂。

眾僧在四大金剛帶領下,合什敬禮。

三人那想得到練閉口禪的禪主了空大師,不但非是愁眉苦臉的老和尚,還是如此年輕俊秀,橫看豎看都不會超過四十歲。

他的身材修長瀟洒,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唇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

那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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