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九章 此生不悔

寇仲感到沉落雁柔軟又充滿彈性的酥胸緊壓到左臂處,心中微盪,回頭與跋鋒寒交換了個眼色,卻見沉落雁沒有隨人,奇道:「沈軍師為何隻影形單。你的世績情郎沒空陪你嗎?」

沉落雁先瞅了神情肅穆,像對她的親熱完全無動於中,只凝視前方宋師道背影的徐子陵一眼,才笑靨如花、媚態橫生的道:「人家像你們般遲來一步嘛!你們是到二少爺的廂房吧!姐姐待會再來找你們談心好了。唉!扔掉這三副臉具吧!你們都這麼見不得光嗎?」

鬆開玉手,在寇仲和徐子陵踏上主堂正門的台階前,停了下來。

跋鋒寒來到她旁邊,淡淡笑道:「要殺我們請勿錯過今晚,否則說不定再沒有這麼方便的機會了。」

沉落雁秀目殺機一閃即逝,卻沒有答話。

曼清院不愧為洛陽最具規模的青樓,設計更是別具特色。

王薄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後的「聽留閣」。由東南西北四座三層重樓合抱而成,圍起中間廣闊達五十丈的園地。

重樓每層均置有十多個廂房,面向園地的一方開有窗隔露台,令廂房內的人可對中園一覽無遺。

比之南方的建築,曼清院明顯是以規模宏大,豪華富麗見勝。特別與江南一帶淡雅樸素、精緻靈秀的宅園迥然有異。

「聽留閣」充份體現出「隔」與「透」的結合和運用。把一種龐大、嚴實、封閉的虛實感覺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以樓房為主體,但實質上卻以中園為靈魂,把里外的空間結合為一個整體,以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

重樓向中園的一面都建有相通的半廊,不但加強了中園的空間感,更使四座重樓進一步連接在一起。

園的核心處有個大魚池,更為這空間添置了令人激賞的生機。

水池四周的空地是青翠的綠草和人工小溪,以碎石的小路繞池而成、從高處瞧下去更可見由小路和綠草形成的賞心悅目的圖案。

當小路還上溪流時,便成拱起的小橋,使整個園景絕不落於單調沉悶。

無論是有人在園中表演又或決鬥,四面重樓廂房的人都可同時觀賞。可見王薄確懂得挑選地方。

三人隨著宋師道登上位於北廂頂樓的廂房,既感今晚刺激有趣,又暗自叫苦,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可向上官龍下手。

這時四座三重樓閣每間廂房都燈火通明,加上繞園的半廊每隔數步就掛了宮燈,映得整個中園明如白晝,加上人聲喧鬧,氣氛熾熱沸騰。

宋師道在一道門前停下來,仰首深吸一口氣後,情緒才回覆平靜。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三人來到他身後,靜待他發言。

廊道上盛裝的美妓俏婢花枝招展的往來於各個廂房之間,看得人眼花繚亂。見到四人,都媚眼頻送,不過顯然對英俊的宋師道興趣最大,因為三人戴上面具後,都掩蓋了他們非凡的長相。

宋師道卻是視而不見,低聲喟然道:「我一直不肯接受君綽死了的事實,蒼天何其不仁,春未殘花已落,我定要手刃宇文化及那奸賊。」

三人都想不到宋師道用情如此之深,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嘆道:「三妹不想見小仲,我已請人安排了隔鄰另一間廂房,來吧!」

寇仲愕然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這才知道宋玉致也來了。

宋師道把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寇仲剛將傅君綽死前的情況詳細道出。

其他廂房都是笑語遠喧,猜拳斗酒的聲音夾雜在絲竹弦管中,令曼清院似若燃著了生命的熊熊烈火。

惟獨這個廂房人人神情肅穆,俏婢美妓都不敢上來打擾。

跋鋒寒最是尷尬,直到此刻宋師道連他的名字都沒問過半句。

宋師道瞧著寇仲再為他桌上的杯子斟滿第五杯酒,靜默得像沒有任何生命的石雕像。

寇仲探手脫掉臉具,吁出一口氣道:「戴著這鬼東西真不舒服。」

徐子陵和跋鋒寒亦覺得戴上臉具再沒有掩飾的作用,隨手脫掉。

宋師道像全不知道他們幹甚麼的沉聲問道:「君綽沒有提起過我嗎?」

寇仲和徐於陵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宋師道慘然一笑,拿著杯子長身而起,臉對平台下有若一幅精美大圖案的中園,搖頭嘆道:「無論她怎樣對我,我對她的情亦是此生無悔。那小谷在甚麼地方,待我殺了宇文化及後,就到那裡結廬而居,令她不會寂寞。」

徐子陵胸口像給千斤重石壓著般,呼吸困難的凄然道:「將來若有機會,我帶二公子到那裡去探娘吧!」

宋師道搖頭道:「不!我只想一個人到那裡去。只要你們告訴我大約的位置,我有把握尋得到。」

寇仲乾咳一聲道:「告訴二公子沒有問題。嘿!但可否談點條件呢?」

宋師道大訝道:「這也要談條件嗎?難怪三妹不歡喜你。」

寇仲大感尷尬道:「我只是希望二公子能把殺宇文化及的事,讓給我們這兩個作兒子的去辦吧了!」

徐子陵介面胡縐道:「娘在臨終前,曾囑我們練好武功,好去為她報仇的。」

宋師道默然片晌,頹然道:「好吧!憑你們能刺殺任少名的身手,去對付宇文化及該沒有問題。」

跟著雙目異芒大作,催道:「快說你娘墓地所在!」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斷然起立,湊到宋師道耳旁,說出了小谷的位置。

宋師道聽畢,把杯中酒盡傾口內,哈哈一笑,欣然坐回位子內。

三人都目瞪口呆的瞧著他。

宋師道像傅君綽根本尚未身故,而他又已娶了她為妻般,輕鬆的道:「今晚事了之後,我就到那裡去陪君綽。」

接著向跋鋒寒洒然笑道:「這位是否跋兄,即管以突厥人來說,也少有長得像你般奇偉雄悍。」

跋鋒寒正留神門外各式人等的往來情況,聞言回過神來,淡然道:「跋某人亦常感到上天待我不薄,故誓要以『不負此生』作回報。」

「砰!」宋師道完全恢複了往昔的風度,拍台贊道:「不負此生,說得好!小仲斟酒,讓我敬跋兄弟一杯。」

寇仲忙扮出謙虛誠實兼忠厚的怪模樣,為兩人斟酒,設法沖淡剛才那股悲鬱難舒的氣氛。

跋鋒寒與宋師道對視半晌後,哈哈笑道:「我跋鋒寒一向看不起高門大族的人、深信凡是豪門都會生敗家子。可是見到二公子能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如此情深如海,此生不渝。令我聯想起自己對武道的刻意追求,心裡對二公子只有一個『服』字,這一杯我就破例幹了。」

寇仲和徐子陵呆瞪著跋鋒寒,他們已久未得睹他這種霸道和鋒芒畢露的神態,心中均升起異樣的感覺。

宋師道微一錯愕,接著啞然失笑道:「上天既然待你不薄,跋兄弟又何須仇視其他同樣幸運的人。事實上這都是『心』的問題。像我知道君綽在那裡後,我便感到她在我心中已復活了過來,人生再無憾事。來!乾杯!」

「叮!」

對杯相碰。

兩人均一飲而盡。

跋鋒寒雪白如玉的完美臉龐掠過一絲紅暈,迅又逝去,一對虎目精芒爍動,就那麼以衣袖抹掉嘴角的酒漬,冷冷道:「這杯就當是為我挑戰曲傲一壯行色。」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甚麼?」

跋鋒寒雙目神光更盛,充盈著強烈的鬥志和信心,仰天大笑道:「曲傲那天殺不死我,實是他一生人最大的失誤。因為我已摸清楚他的底牌,所以怎能錯過此等良機。」

寇仲和徐於陵又大吃一驚,暗忖這回真是乖乖的不得了。

跋鋒寒雖是罕有的武學奇才,但礙於經驗、火候、功力,始終該與名揚域外數十年的曲傲尚有一段距離。

徐子陵被寇仲在台底踢了一腳後,忙進言道:「跋兄若出手,不論勝敗,我們今晚也休想拿得著上官龍那小子!」

宋師道一呆道:「洛陽幫的上官龍和你們有甚麼恩怨?」

寇仲苦笑道:「還不是因為娘的妹子瑜姨。只有抓起上官龍來毒打一場,才有辦法救她。」

宋師道劇震道:「君綽竟有妹子?」

寇仲心中一動,湊過去眉飛色舞的道:「還長得很像娘呢!但不是形以,而是神肖,二公子一看便知。」

宋師道皺眉道:「為何你們總是二公子前,二公子後的喚我?」

寇仲的笑容更苦澀了,尷尬但又老老實實的答道:「難道喚你作宋叔叔嗎?那我該叫你的三妹作甚麼?」

房內靜默了剎那光票,像時間已凝固了,接著幾個人都同一動作的捧腹大笑,笑中卻有淚光。

寇仲忍著笑探手拍拍跋鋒寒的寬肩,湊過去道:「老跋你還是乖乖的助我們去救瑜姨算了。」

跋鋒寒嘆道:「我這人決定一件事後,從不回頭。在今晚的情況下,要刺殺上官龍還可以,活擒他卻是休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