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三章 蜀中無將

戰鼓震天。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竟陵城頭時,江淮軍便從四方八面發動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喊殺震天。不但截斷護城河的源頭,還以沙石填平了主城門外的一大截護城河。

寇仲、徐子陵和負傷的馮歌登上城樓時,只見敵人大軍緩緩注到城牆和漢水間的平原中,書有「杜」字的大旗在中軍處隨風飄揚,軍容鼎盛,威勢迫人。

當矢石勁箭像雨點般投下,粉碎了江淮軍的另一次攻勢後,敵人正重整陣腳。

寇仲和徐子陵頭腦發脹的瞧著布在城外由三萬人組成的龐大兵陣,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雖是智計過人,但面對這種千軍萬馬,對壘沙場的局面,卻是不知該如何應付。

馮歌在兩人間頹然坐下。

若非經兩人出手替他療傷,他恐怕仍要躺在床上。但現在還是氣虛力怯,只是勉強支持,俾能在參酌權宜下把指揮權交到兩人手中。

七名守城將領來到三人身旁,均是滿臉疑慮。

這批將官是獨霸山莊次一級的頭目,無論經驗實力,均遜於命喪於剛才與婠婠血戰的將領。可是現在蜀中無大將,廖化亦要拿來充數。等如在一般情況下,怎輪得到寇仲和徐子陵來作守護竟陵的總指揮。

四周全是馮歌的親信親兵,以免秘密外泄。

馮歌沉聲對七人道:「你們聽到現在我要說的話時,絕不許大驚小叫,以免驚動軍心,明白了嗎?」

眾將點頭應是。

馮歌本身原是竟陵城的隋朝將官,德高望重,頗得人心,此時亦惟他能鎮壓大局。

馮歌腰板勉強挺直,輕描淡寫道:「莊主已被陰癸妖女婠婠殺了。」

眾將登時色變。

馮歌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後,手掌翻開,露出從方澤滔身處解下的軍符,正容道:「莊主臨危授命,由老夫主掌山莊,但際此兩軍相對的時刻,莊主的噩耗,絕不可出,否則軍心難穩。」

眾將悲憤交集,又是無可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忖,方澤滔之死,首先已動搖了這七名將官的心。

馮歌勉強振起精神,道:「由於我也受了點傷,所以難以親自主持這關係到竟陵存亡的一戰,只能從旁策劃,有關一切攻守事宜,全由寇兄弟和徐兄弟負責,他們的命令,便如老夫親發,違令者斬,明白了嗎?」

眾將都已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又知兩人智計超群,神勇蓋世,無不點頭答應。

有人問道:「錢將軍方面如何發落呢?」

錢雲本是馮歌的頂頭上司,但若論材能德望,均在馮歌之下。

馮歌眼中閃過殺機,淡淡道:「這事我自會處置,你們立即返回崗位,等候命令!」

眾將領命去了。

馮歌臉色由青轉黑,駭得兩人忙推動真氣相助,片刻他才回覆過來,但比之剛才更為虛弱。

一陣晨風吹來,馮歌打了個寒顫,嚇得兩人忙把他攙進城樓去。

馮歌把一名叫馮漢的將校召進樓內,此人是馮歌的親侄,可以信任。揮退其他手下後,又馮漢關上木門,才對寇徐兩人嘆了一口氣道:「只要莊主噩耗傳出,整個竟陵將會亂成一團,人人爭相逃命,竟陵將不攻自破,兩位可有良法。」

寇仲沉聲問道:「竟陵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馮漢代答道:「山莊本身兵力達參萬之眾,若加上臨時編整入伍的壯丁,足有五萬人。」

徐子陵奇道:「那豈非比城外的江淮軍還多出兩萬人。」

馮歌辛苦地咽了一口氣,道:「剛才所見,只是江淮軍的主力部隊,他們尚有數支隊伍,在攻打其他城門,合起來兵力達七至八萬之多,且他們的士卒無論訓練、武器和經驗各方面,都優於我們。」

馮漢介面道:「我們山莊部隊共分七軍,以莊主的親衛部隊人數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間,其他每軍各四千人,大叔和我各領一軍,其他領軍的都給那妖女宰了,必須重新委任才成。」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大如斗,面對的是於群雄爭霸中縱橫無敵的杜伏威,而己方則人心惶惶,亂成一團,此仗不用打已輸了。

馮漢嘆道:「若大叔沒有受傷,尚可穩定全局,跟敵人打上幾場硬仗,但現在嘛?唉!」

馮歌待要說話,忽然強烈咳嗽起來,噴出點點鮮血,觸目驚心。

寇仲和徐子陵忙助他行氣運血,豈知他兩眼一翻,就那麼昏倒椅內。

參人你眼望我眼,都亂了手腳。

好一會後,寇仲斷然道:「馮兄你立即持此軍符出去,任命各軍將領,然後再回這共商對策,馮老交由我們照顧好了。」

馮漢欲言又止,最後仍是依命去了。

寇仲為躺在椅內的馮歌把脈後,放下他的手,鬆了一口氣道:「他已能自行運氣,這情況昏迷就要比清醒少受點苦。唉!那妖女真厲害,說不定連寧道奇都殺不了她。」

徐子陵側然道:「他們死得真慘。」

寇仲默然片晌,細聽從城樓外傳來的馬嘶戰鼓之聲,低聲道:「不知飛馬牧場的人能否安然離開呢?」

徐子陵移到狹長的垛孔處,往外窺探,背對著他道:「理該沒有問題。因杜老爹故意留出缺口,好迫竟陵城民由那個方向逃生,正好方便了他們。哼!除非老爹親自出手,否則以商場主和梁治的功夫,應可安全護送駱方和許揚離去。唉!」

寇仲來到他身旁,從另一放箭的垛孔往外瞧去,見到江淮軍仍在遣軍布陣,心中泛起無能為力的感覺,苦笑道:「不知是否以前我們太過順景呢,所以今天得到了泰極否來的報應,現在我痛苦得想自殺,甚至有點憎恨自己的無能。」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地哈哈一笑道:「你想知道原因嗎?」

寇仲愕然道:「你指的是那方面呢。」

徐子陵淡然道:「我指的是你的失去信心。皆因是從沒有想過這世上竟有像那麼狠毒厲害和狡猾的對手,眼白白瞧著她殺掉我們的戰友,偏又毫無辦法去阻止,於是連自己都恨起來,深怨自己的無能。假設你不能回覆鬥志,我們休想有命離開這。」

寇仲苦笑道:「你有鬥志嗎?」

徐子陵虎目電芒一閃,點頭道:「當然有!大不了不過一死。還記得白老夫子教下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嗎?」

寇仲立時挺起胸膛,肅然聽著。

徐子陵神光電閃的眼睛往他瞧來,續道:「現在我們正在生命的轉捩點上。試用你仲少的大腦袋想想,我們剛與天下第一妖女真刀真槍打了一場硬仗!」

接著指著垛孔外漫山遍野的江淮軍道:「而外面則是有機會統一天下的老爹杜伏威,我們能與這些睥睨天下的高手對抗,再非以前的市井流氓,又或一般江湖低手了。」

寇仲立時大眼放光,精神抖擻道:「哈!我明白了,就以剛才不但殺不了我們,還落得負傷逃走,我們已是很了不起。不過以人多勝人少,亦非那麼光采。」

徐子陵搖頭道:「爭霸天下,那同江湖爭鬥。豈有甚麼公平可言!還要千方百計製造不公平的形勢呢。婠婠是自幼受訓,又有明師指點。而我們則是半途出家,還要盲目摸索,這便是不公平之極。現在我們要爭取的是時間,在殺我們前把她殺掉,明白嗎?」

寇仲一聲「明白」,旋又有些泄氣的道:「無論我們多麼有信心,但現在擺明是敵強我弱之局,只要方澤滔的死訊漏了出去,竟陵便不攻自潰。唉!你教我怎辦呢。」

徐子陵皺眉道:「你定要改掉這容易興奮,又容易沮喪的缺點,才有望能成就大事。男兒身處亂世,大不了就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有甚麼令人害怕的。」

寇仲沉默不語,但一對虎目卻逐漸亮起來。

徐子陵伸手抓著他肩頭道:「在戰場上,雖千萬人衝鋒陷陣,但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死亡更是無比的孤獨!想想那種在千萬人中獨自奮身殺的寂寥感覺,你便不會再為外面千軍萬馬的場面所惑。仲少你不是要爭霸天下嗎?眼前的城外便有塊試金石,我為的是竟陵無辜的子民,你為的卻是要鋪出爭霸的路途。」

寇仲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第,每句話都像暮鼓晨鐘般直敲進我的心坎。不過我對竟陵子民的憐憫心和你並無二致。」

此時馮漢旋風般衝進來,叫道:「不好!錢雲被他的手下救走了,莊主的死訊隨時會泄漏。」

寇仲完全回覆了往昔的決斷和自信,冷然道:「你的委任使命完成了沒有?」

馮漢被他的鎮定感染,平靜下來,答道:「這個已沒有問題。」

寇仲仰天一陣長笑道:「好!就讓我和老爹來打一場硬仗,看看我們誰的拳頭更硬。」

馮漢愕然道:「誰是老爹!」

徐子陵答道:「就是杜伏威。馮漢你立即派人將你大叔送往牧場,還要派兵疏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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