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九章 冤家路窄

襄陽位於漢水之旁諸河交匯處,若順流而下,一天可到另一規模較小的城市漢南,再兩天使抵竟陵。

自楊廣被宇文化及起兵殺死後,激化了各地的形勢。

本已霸地稱王稱帝的,故是趁勢擴張地盤,原為隋官又或正采觀望態度的,則紛紛揭竿而起,成為一股股地方性的勢力,保障自己的城鄉家園。

像襄陽的錢獨關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雙刀」錢獨關乃漢水派的龍頭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間,在當地黑白兩道都很有面子,做的是絲綢生意,家底豐厚。

煬帝死訊傳來,錢獨關在眾望所歸下,被當地富紳及幫會推舉為領袖,趕走了襄陽太守,自組民兵團,把治權拿到手上。

錢獨關雖自知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但際此風起雲卷,天下紛亂的時刻,亦可守著襄陽自把自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在李密、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勢力互相對峙的當兒,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換取所需,儼如割地為王。

黃昏時分,商秀洵一眾人等在城門關上前趕至襄陽,以黃澄澄的金子納了城門稅,進入城內。

襄陽城高牆厚,城門箭樓岳峨,鐘樓鼓樓對峙,頗具氣勢,未進城已予人深刻的印象。

入城後,眾人踏足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大街上,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樓閣,重重無際,兩旁店鋪林立,長街古樸,屋舍鱗次櫛比,道上人車往來,一片太平熱鬧景象,使人不由渾忘了外間的烽煙險惡。

街上不時有身穿藍衣的武裝大漢三、五成群的走過,只看他們擺出一副誰都不賣賬的凶霸神態,便知是錢獨關的手下。

街上幾乎看不到有年經婦女的蹤跡,偶有從外鄉來的,亦是匆匆低頭疾走。

許揚、駱方和其他人早已入城恭候多時,由駱方把他們接到一間頗有規模的旅館,安頓好後,寇徐兩人留在房裡等候商秀洵的指示。

寇仲低笑道:「剛才幸好是坐著,又穿上馬夫的衣服,否則以我們的丰度,說不定會給凌風和金波那兩個混蛋認出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是否自戀成狂呢?一天不贊贊自己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寇仲笑嘻嘻道:「甚麼都好吧!我只是想把氣氛搞活點。唉!今趟到竟陵去,只是想起婠婠我已心如鉛墜,心煩得想大哭一場,何況尚有老爹要應付呢!」

徐子陵呆坐床沿,好一會才道:「你終於要與老爹對著幹了,有甚麼感受?」

寇仲頹然坐到門旁的椅子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知他今趟再不肯放過我們,但若有機會,我仍會放過他一次,好兩下扯平,誰都不欠誰的。」

徐子陵點頭道:「這才是好漢子,了得!」

寇仲嘆道:「不過今次休想有做好漢子的機會。無論單打獨鬥,又或戰場爭雄,我們仍差他一截。江淮軍是無敵雄師,豈是四大寇那些烏合之眾可以比擬。」

徐子陵沉吟道:「美人兒場主把柳宗道遣回牧場,究竟有甚麼作用呢?」

寇仲笑道:「徐妖道掐指一算不是甚麼都知道了嗎?」

徐子陵莞爾道:「真是去你奶奶的,有機會便坑害我。」

寇仲捧腹大笑時,駱方拍門而入道:「我們已在這裡最大的館子家香樓二樓訂了兩桌酒席,隨我去吧!」

兩人大感愕然,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商秀洵仍不忘講究排場。

家香樓分上、中、下三層。

三樓全是貴賓廂房,若非熟客或當地的有頭臉人物,根本不接受預訂。

飛馬牧場這些外來人,只能訂二樓和樓下的檯子,還須許揚買通客棧的掌柜,由他出臉安排才辦得到。

商秀洵不但穿上男裝,還把臉蛋塗黑少許,又黏上二撇須子,一副道學先生的樣兒,模樣雖引人發噱,但總好過顯露出她傾國傾城的艷色。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她的怪模怪樣,差點為之絕倒,忍得都不知多麼辛苦。

商秀洵出奇地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便和梁治領頭先行。

一眾人等分成數組,沿街漫步。

商鵬、商鶴兩個老頭兒負責押後。

寇仲和徐子陵心裡明白已愈來愈多人認識他們,只好把小廝帽子拉低蓋眼眉,又彎腰弓背,走得都不知多麼辛苦。

旁邊的駱方奇道:「你們為何變得這麼鬼鬼祟祟的?」

寇仲避開了一群迎面走來、滿臉橫肉的江湖惡漢,煞有介事道:「場主也要裝模作樣,我們作下人的更要掩蔽行藏了,對嗎?」

驀地左方一陣混亂,行人四散避開,竟有兩幫各十多人打將起來,沿街追逐,刀來劍往。

駱方分了心神,扯著兩人躲往一旁。

商秀洵負手而立,似是興緻盎然的旁觀血肉飛濺的惡鬥。

寇仲大惑不解地對駱方和徐子陵道:「你們看,那些不是錢獨關麾下的襄漢派的人嗎?為何竟袖手旁觀,不加干涉?」

徐子陵瞧過去,果然見到一群七、八個的藍色勁裝大漢,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不但作壁上觀,還不住指指點點,看得口沫橫飛,興高采烈。

駱方卻不以為奇,道:「這是錢獨關的規矩,只要不損及他的利益,對江湖一切鬥爭仇殺都採取中立態度,何況即使要管,也管不得這麼多呢?」

寇仲咋舌道:「這還有王法嗎?」

徐子陵苦笑道:「早就沒有王法了。」

寇仲雙目厲芒一閃,沒再說話。

此時勝負已分,敗的一方留下幾具屍體,逃進橫巷裡。

襄漢派的藍衣大漢一擁而上,拖走遺屍,瞬眼間街道又回覆剛才熱鬧的情況,使人幾疑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駭然,駱方卻是一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的樣子。

餅了一個街口,家香樓的大招牌遙遙在望,對街傳來絲竹管弦、猜拳賭酒的聲音。

寇仲別頭瞧去,原來是一座青樓,只見入口處堆滿了人,非常熱鬧。

四、五個流氓型的保鏢,正截查想進去的客人,不知是否要先看過來人的囊內有沒有足夠的銀兩。

寇仲不由駐足觀看,想起自己和徐子陵每趟闖入青樓,都沒甚麼好結果,禁不住心中好笑時,三個人成品宇形的朝他撞來。

他不敢顯露武功,只以平常步伐移往一旁,就在此刻,其中一人探手往他懷裡摸來。

寇仲心中大樂,暗忖你對我這專扒人銀袋的老祖宗施展空空妙手,便如在魯班門前舞大斧,於是施展出翟讓麾下首席家將屠叔方真傳的截脈手法,一把扣住對方脈門。

那人想要掙脫,給他送進一注真氣,立時渾身麻木。

另兩人見事敗,慌忙竄逃。

「你弄痛我呢!」

寇仲定睛一看,原來扣著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長得眉清目秀,不似匪類。

寇仲想起揚州當年的自己,心中一軟,左手取出一綻金子,塞進他手裡,低聲道:「你的扒手功夫這麼低劣,以後都不要干哩!」

少年呆若木雞的瞧瞧他,又看看手上的金子,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

前面的駱方回頭叫道:「小寧快來!」

寇仲拍拍他肩頭,急步趕上了駱方和徐子陵。

三人登上二樓,商秀洵等早坐下來,佔了靠街那邊窗子旁五張大台的其中之二。

整個二樓大堂鬧哄哄的擠滿了各式人等,惟只靠街窗正中的那張大桌由一人獨據。

此君身型雄偉,只瞧背影已可教人感到他迫人而來的懾人氣勢。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心中叫苦,這人化了灰他們都認得是跋鋒寒的背影。

無論夥計或其他客人,似乎對這年輕高手一人霸佔此桌一事習以為常,連異樣的眼色神態都欠奉。

兩人正不知應否立即掉頭溜走,以免被他揭破身分時,跋鋒寒已回頭過來,對他們展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曖昧笑容。

接著他的目光往商秀洵投去,臉露訝色。

駱方亦在瞪著跋鋒寒,這時猛扯兩人,低喝道:「不要在這裡阻塞通道,除非想鬧事,來吧!」

兩人無奈隨他到跋鋒寒隔鄰的一桌坐下,也學他般背對著後方正中的樓梯口,寇仲和跋鋒寒只隔了半丈許遠,也隔斷了跋鋒寒望往坐在靠角那桌的商秀洵的視線。

跋鋒寒桌面放了一壺酒,幾碟小菜,但看去那些飯菜顯是全未碰過,只在自斟自飲,一派悠閑自得的高手風範。

劍子放在桌邊,卻不見他的佩刀。

商秀洵俯前少許,朝跋鋒寒回瞧過來,秀眸射出動容之色,顯是被跋鋒寒完美野逸和極具男子氣概的容顏體型震撼了。

與商秀洵同桌的梁治、許揚、吳言、商鶴、商震等人當被跋鋒寒銳利得如有實質的目光掃過時,無不心生寒氣,暗呼厲害,想不到會遇上這種罕有的高手,還是這麼年輕,卻不知他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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