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六章 第一滴淚

「砰砰彭彭!」

鞭炮在院落間轟天響起,加上歡呼吶喊的喝采聲,把寇仲和徐子陵吵醒過來。

寇仲跳下床來,移到窗前往外瞧去,叫道:「小陵快來,這串鞭炮比得上過年時揚州碼頭燒的那串。」

徐子陵發出一聲呻吟,轉身再睡,沒有理睬他。

寇仲回到床沿坐下,嘆道:「早說過你的了,若肯聽我的話,先聯手處理了李天凡的事,再去找四大寇晦氣,你就不用現在身負大小傷口十八處了!」

徐子陵失笑道:「你何時養成對人幸災樂禍的壞習慣?」

寇仲若無其事地道:「就在你昨晚拋棄我這可憐孤兒那刻開始的,你說是誰害人不淺?」

徐子陵盤膝坐起來,淡淡道:「你該感激我才對。否則怎會像如今的意氣風發,噢!不!該是意氣發瘋才對。」

兩人狠狠互瞧一眼,分別把頭轉往相反方向去。可是各自拉長了臉孔不過半晌光景,又同時捧腹大笑。分別只在徐子陵是笑中有淚,因為牽動了正在痊癒的傷口。

寇仲喘著氣笑道:「其實我是中了你的奸人之計,甚麼李秀寧是你的,自該由你仲少去英雄救美。那沉落雁難道又要算入我的數嗎?除了你徐師傅外,誰更該去英雄懲美呢?」

徐子陵伸手撫摸他大頭道:「祖師爺有言,天地之間莫不有數,李秀寧註定是你那遁去的一,不宜任何外人插手,我對你那麼好,竟敢來怨我。而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除李秀寧這遁數外,其他的數誰說得定沒包括美人兒軍師在內,怎知不可算入你那條數內?」

寇仲奇道:「陵少今天的心情為何好得這麼厲害?睡醒後便像思春的小鳥般唱個不停。」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若你以為商秀洵會看上昨夜我扮演的刀疤大俠,那就是想瘋了你的心呢!我走時,她連我姓甚名誰都不曉得。」

說到這裡,心中不由憶起與這美女背貼背攜手與敵周旋的滋味。

寇仲笑嘻嘻道:「你現在說甚麼都沒有用,我們走著瞧好了!啊!」

敲門聲響。

小娟在門外嚷道:「除了你兩個傢伙外全牧場的人都起來祝捷,還不滾出來。」

只聽她以前所未有的語調用詞向他們叫嚷,便知她是如何興奮忘形。

兩人你眼望我眼,也看出對方欣然之意,只要令小娟這可愛的少女開心至此,昨晚所有的辛勞傷痛,都是值得的。

兩人出身寒微,故對婢僕階層的小人物有特別的好感和親切感。

小娟不待他們應話,續呼喚道:「快起床梳洗更衣,凱旋軍快將回城,我們要到城外迎接他們呢!奴家先去了!」

小娟姐走後,寇仲皺眉道:「我真不敢去想,昨晚一役贏來不易,更不知犧牲了多少人。你說商秀洵會怎樣處理陶叔盛和苑兒這對內奸呢?」

徐子陵沉吟道:「這兩人都是有身分的人,陶叔盛更是非同小可,商秀洵應為此萬分頭痛,此事亦必牽連到其他人。」

寇仲苦笑道:「希望這事能分了美人兒場主的心神,否則閑了下來,便會疑心到我們身上,因為我們太多值得她懷疑的地方呢!」

徐子陵嘆道:「拖後一天是一天,我的傷口沒有三、四天休想能癒合得無痕無跡。」

寇仲一把將他從床上扯起來道:「那還不滾起來,現在至緊要是爭取時間,更望李秀寧能知情識趣點隱瞞我的事,使我們可跟魯妙子多學點絕妙活兒。」

那天商秀洵和柳宗道都沒有隨隊回城,領隊的是大管家商震,他顯然尚未知悉有關苑兒的事,接受城民夾道歡迎時都不知多麼顧盼自豪。

回城的主要任務是處置傷創之兵和捐軀者的遺體,可想像戰爭仍在城外進行著,對四大寇的敗軍加以無情的追擊。

那晚黃昏時分,兩人摸到魯妙子的小樓去。這天下第一巧匠出奇地精神抖擻,指著放在圓桌上的一對天遁神爪道:「這對東西好用嗎?」

兩人衷心誠意地點頭,讚不絕口。

魯妙子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子陵竟能運用這寶貝幹掉一個大賊頭,你們兩人又能使牧場反敗為勝,否則後果實不堪設想。三十年來,我從未試過像今天的高興。」

說罷一手拿起檯面那對神遁,抖手就擲出窗外,投往崖下的深淵去。

兩人愕然以對。

魯妙子漫不經意道:「我是不想你們重蹈我的覆轍,若你們慣了依賴這類巧器,休想在輕功上再有寸進,起始時雖得其方便,最後則得不償失,明白嗎?」

兩人雖有點捨不得,但明白魯妙子是一番好意,都點頭應是。

魯妙子的目光投往窗外落日里的美景,觸景生情的喟然道:「時間和生命間有著微妙和不可分割的關係,像日夜的交替,便如生命般使人難以捉摸,又心生悵惘,難以自己。就像成成敗敗,只是某一瞬間的事,並無不可逾越的鴻溝,到頭來,一坯黃土會把所有成敗埋葬。你們終是年輕,現在會很難明白我這番話,但終有一天會有我同樣的感受,勝利的後面或者就是失敗,兩者合二為一。」

兩人都聽得皺眉深思。

魯妙子臉上泛起回憶的神情,輕經道:「我生平只鍾情於兩個半女子,這麼說你們是否覺得奇怪呢?」

寇仲道:「那半個定是陰後祝玉妍了,先生究竟和她有甚麼關係?」

魯妙子笑道:「小子你倒很實際,找到機會便追問有關陰癸派的事。」

寇仲毫無愧色道:「小子只是想為先生討回一個公道。」

魯妙子點頭道:「這正是我看上你們最主要的原因,若不害害這個妖婦,老夫死也不能目瞑。」

徐子陵苦笑道:「先生放心好了,我們早與陰癸派結下樑子。」

遂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寇仲把經過事情道出,當說到婠婠能令體內沒有半絲脈氣的情況時,魯妙子露出凝重的神色。

寇仲最後得意地道:「現在這妖女該以為我們已魂游地府,你騙我,我騙你,多麼有趣。」

魯妙子沉吟片晌,肅容道:「聽你們這麼說,這妖女確已得祝玉妍真傳,成為陰癸派從祝玉妍之後修成天魔功的人。」

徐子陵好奇問道:「天魔功這麼難練的嗎?,」寇仲思索著道:「至少該有三個人練成,否則誰把天魔功傳下來呢?」

魯妙子拍案道:「說得好,不過創成《天魔秘》的人卻非陰癸派的人,其來歷更是神秘莫測。不像慈航靜齋的《劍典》般乃是開山祖師地尼所著。」

徐子陵像已明白的道:「那《天魔秘》就有點像《長生訣》了,歷代雖有人修練,卻從沒有人能長生不死,包括我們兩個在內。」

魯妙子欣然道:「和你們說話可省了很多時間,《天魔秘》、《劍典》、《長生訣》和神秘莫測的《戰神圖錄》,並稱古今四大奇書,每本都載有關於生命和宇宙千古以來的秘密,豈是如此容易被勘破的。」

兩人齊聲問道:「《戰神圖錄》?」

魯妙子道:「這或者是四大奇書中最虛無縹緲的一本書,歷代雖口口相傳,卻從沒有人見過,詳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莫要問我。」

寇仲皺眉道:「假設祝玉妍和婠婠真學成了天魔功,那除了慈航靜齋的人外,誰還能與之匹敵?」

魯妙子淡淡道:「就是你這兩個小子。」

徐子和寇仲你眼望我眼,說不出話來。

過一會寇仲抓頭道:「我只是誤打誤撞練出了點門道來,事實上對訣內那些鬼畫符的怪字一竅不通,嘿!這也算練成嗎?」

魯妙子啞然失笑道:「《長生訣》一代傳一代,也不知多少人練過,但從沒有人能練出武功來,偏是你們能辦到。誤打誤撞也好,適逢其會也好,總之就是如此。且只看連婠婠都害不死你們,便知來自《長生訣》的古怪武功,可抗衡天魔功法,否則我早勸你們找個地洞躲起來,永遠都不要再在江湖出現了。」

接著興奮地搓手道:「好了!閑話休提,言歸正傳,有沒有興趣多知道點關於陰癸派的事?」

次晨兩人才返回宿處,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給蘭姑過來弄醒,不過今趟卻是一番好意,原來給他們安排了新居。

那是膳園眾大師傅居住的宿舍,位於飛馬園之南,共有四座獨立房子。

兩人的期望本來只是每人可各自擁有間像樣些的房間,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蘭姑領著他們來到其中之一的門階前道:「這屋子是前堂後寢,其他澡堂等一應俱全,屋子已教人打掃好,你們可立即搬東西過來呢!」

寇仲和徐子陵尚是首次擁有一座獨立的房子,心中都湧起異樣的感覺。

蘭姑出奇地和顏悅色道:「這幾天人人都忙個不了,待梁副管家閑下來時,我會給你們申請一位婢子,好侍候你們的起居。」

接著又眉花眼笑道:「記著你們是膳園的人,有機會見到場主時,至緊要多為膳園說幾句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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