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五章 長江夜話

黃昏時分,戰船從河彎駛出,進入長江,逆流往巴陵開去,而貨船亦沿河北上。

寇仲推門進入徐子陵房內時,後者正調氣運息,除臉色仍有點失血後的蒼白外,一點不像剛捱過一劍的樣子。

兩人坐到窗旁的兩張椅子。

寇仲嘆道:「小陵你的確膽子真大。當時我真怕她收不住手,要了你的命,事後想起亦要冒一身冷汗。」

徐子陵苦笑道:「這是唯一解決的方法,否則她怎麼下台?拚將起來,誰傷了都不好。」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徐徐道:「任少名之死,不但改變了南方的形勢,亦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更使我們成為眾矢之的。雖說以前一向如此,但現在我們的情況會更兇險。」

頓了頓續道:「有兩人我們必須倍加提防,猜到我是想說誰嗎?」

徐子陵沉吟道:「其中一個是否跋鋒寒呢?當單琬晶放過我時,我感到他對我動了殺機。另一個該是鐵勒大盜曲傲吧?」

寇仲道:「若說的是曲傲,哪用你來猜。我想說的是楊虛彥,他要刺殺香小子,擺明在幫林士宏和任少名,現在反給我們宰掉了任少名,他不來尋我們的晦氣才怪。」

徐子陵瞧往窗外月照下的江岸,嘆了一口氣,又搖搖頭,似欲把所有煩惱揮走的樣子。

寇仲試探地道:「連跋鋒寒都看出惡公主對你是大有意思了。」

徐子陵心不在焉地答道:「有意思又怎樣。東溟派最多怪規矩,公主早定了駙馬爺。更重要是我根本不想娶妻生子,只希望能自由自在的度過這一生算了,亦不像你般胸懷大志,甚麼救世濟民的。」

寇仲苦惱道:「又來耍我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說的只是事實,在策略上,若你能娶得宋玉致,確是上上之策。」

寇仲仰望艙頂,眼中射出憧憬的神色,旋又抹上一層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無可否認她有很吸引我的地方,但我總不能像對李秀寧般待她,那是一種夢縈魂牽,令人夜不能寐的感情,既痛苦又快樂。唉!是否因我受到李秀寧的教訓,所以再無膽闖情關呢?」

徐子陵斷然搖頭,微笑道:「李秀寧代表著仲少你生命上一個關鍵性的轉捩點。由那刻起,你把對美好事物的憧憬,轉移到事業上去。所以你仍可在弄不清楚是否愛上宋玉致的時候,毅然決定娶她為妻。因為對你來說,沒有事情比爭霸天下更重要,所以凡事只能從這方面的利害關係眼。我有說錯了嗎?」

寇仲愕然道:「那我豈非永遠喪失了深深愛上一個女人的能力?」

徐子陵同情地道:「這就叫有所求必有所失。選擇就是選擇,選中了這個,自然失去了其他的。」

寇仲抓頭道:「我可否同時向兩者選擇呢?再求其中的平衡呢?」

徐子陵沒好氣地道:「假設現在李秀寧來找你,告訴你她終於發覺愛的是你,求你與她偕老。在這情況下,你肯放棄宋玉致嗎?」

寇仲立即啞口無言。

這時雲玉真推門進來,艷光照人的笑道:「兩位大英雄談甚麼呢?我可以參與嗎?」

寇仲一拍大腿,笑道:「美人兒師傅,有沒有興趣坐這世上最令人舒服的肉椅子呢?」

雲玉真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坐到床沿處,向徐子陵道:「還痛嗎!那公主對你看來該是……」

見到寇仲不斷向打手勢,雲玉真知機的改口道:「哎!差點忘了告訴你們一個最新的消息,和氏璧出現了!」

寇仲動容道:「詳情如何?」

雲玉真道:「江湖間盛傳寧道奇會在端午前往洛陽把和氏璧交給師妃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一臉茫然。

徐子陵不解道:「和氏璧竟在寧道奇手上嗎?」

寇仲興趣卻在另一方面,問道:「師妃暄是誰?聽名字該是女兒家。」

雲玉真見引起兩人興趣,欣然道:「這個消息顯是疑點重重,首先,兩個當事人都不會漏這種可招來無窮煩惱的消息,而造謠者肯定很有想像力,更懂捉摸人的心理。」

寇仲皺眉道:「你還未說師妃暄是誰呢?」

雲玉真橫他一眼道:「你是否只要對方是女人就大感興趣呢?」

寇仲啞然失笑道:「我的美人兒師傅,就算你說的是寧道奇要把和氏璧交給的人叫寇老牛,我也會對這寇老牛大感興趣。這叫針對人和事,而非是性別。」

雲玉真媚笑道:「算師傅錯怪你了呢!你們聽過慈航靜齋嗎?她和陰癸派很相似,既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又秘不可測,分別只在一是正一是邪吧!」

徐子陵虎目精光閃閃,緩緩道:「那樣這師妃暄就是這一代代表慈航靜齋與陰癸派決戰的人選了。」

雲玉真點頭道:「原來你們也知道這正邪兩大宗派的事,今趟你們殺了任少名,陰癸派肯定不會罷休。」

寇仲微笑道:「若沒有陰癸派這種敵人,我將永遠登不上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境界。」

雲玉真呆瞪了他半晌,有點忍不住地問道:「你究竟是想做皇帝還是做真正的武林高手呢?」

徐子陵淡淡道:「美人兒師傅把這兩樣事說得就像當鹽梟或是當廚子般輕鬆容易,對仲少來說,這兩個目標就是魚與熊掌,皆欲得之而後快。」

雲玉真欣然道:「小陵你很久未喚過人家作美人兒師傅了!今天是吹甚麼風呢?」

徐子陵嘆道:「今晚美人兒師傅無論一顰一笑,均帶上點以前所沒有的真誠味兒,使我心生感觸,記起了初遇你時那段美麗日子。」

雲玉真嬌軀微顫,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垂下螓首輕輕道:「我認識你們時,你們尚是未長大的頑童,到現在你們殺掉稱霸南方十多年的厲害人物,我忽然驚覺到你們終於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武林高手。」

頓了頓又嘆道:「雖然我曾算計過你們,但事實上那時心中矛盾痛苦得要命。不知是基於甚麼原因,我總感到和你們特別投緣,願意信任你們,為你們辦事。我是不大信任蕭當家的。」

最後一句聲細如蚊蚋。

寇仲雙目神光電射,低聲道:「美人兒師傅若肯助我,我保證會好好待你的。」

雲玉真帶點無奈地道:「希望你不會有一天忘了這個保證,小陵就是證人。」

徐子陵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寇仲正在逐步完成他的計畫;建立自己的勢力和威名,而成功殺死任少名,正是最重要的關口;否則像雲玉真這種有豐富江湖經驗的幫主級人物,怎會向他表示臣服,而其中牽涉到男女間的吸引力,更形複雜。

假若將來寇仲做出對不起雲玉真的事,他徐子陵該怎辦呢?寇仲對雲玉真展現出動人的笑容,柔聲道:「美人兒師傅放心吧!我最懂尊師重道。是呢!那師妃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武功如何?」

雲玉真受他笑容的魅力感染,喜孜孜的道:「師妃暄就像石青璇般處處都透出神秘的味兒,見過她的人不多,但舉凡見過她的都會被她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所懾,她就像代表一這人世間最美好的某種事物,使人心生向慕,但又絕不會興起色慾之心。且不論男女,在她面前都要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呆了起來,世間竟有如此人物。

徐子陵奇道:「她不是個尼姑嗎?為何偏用俗家姓名?」

雲玉真答道:「這就沒人知曉,但她雖蓄了如雲秀髮,又用俗家姓氏,但行藏卻與出家人沒有分別。生活刻苦樸素。」

寇仲饒有興趣地問道:「她用的是甚麼兵器?」

雲玉真搖頭道:「表面看她沒有佩帶兵器。更從未聽過她和人動過手,說任何遇上她的人,恭敬崇慕都來不及,那能興起殺戮之心呢?」

寇仲訝道:「師傅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聽你的語氣,你還見過她的,是嗎?」

雲玉真秀眸透射出惆悵和被傷害的神色,頹然垂頭道:「是侯希白和我分開前說的,他是師妃暄看得起的人之一,曾與她同游三峽,談古論今。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均感受到雲玉真對侯希白的依戀和苦楚。

上趟提起侯希白時,她拒絕回答,今次坦然說出,顯是向寇仲表白心跡,不想將來惹起誤會。

她之投向寇仲,可能亦有借他來忘卻侯希白的苦衷。

徐子陵皺眉道:「難道侯希白在她面前,一點都不感自慚形穢嗎?」

雲玉真秀眸閃過溫柔之色,低聲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揮灑自如。文採風流,對事物有很深刻的見解,或者只有他才配得起跟師妃暄為友。」

兩人愕然對視,這才明白侯希白在雲玉真心中的位置。即管黯然分手,仍是不能自拔。

徐子陵道:「侯希白不是想追求師妃暄吧!他究竟是甚麼人,出身背景又是如何?」

雲玉真答道:「他是個謎樣般的人物,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囊內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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