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鹽船驚變

鹽船轉入長江不久,天氣轉壞,細雨綿綿。

由於段玉成四人負起操舟之責,徐子陵親自下廚造飯,他和寇仲曾做過廚子,自是駕輕就熟。

寇仲在甲板上巡視了幾回,不知如何,總覺有種給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偏是江上全沒船隻,兩岸亦毫無人蹤。

吩咐了麻貴等提高警覺後,他到艙尾的廚房找著徐子陵。

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見寇仲來看他,皺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覺了,不時心驚肉跳,總不能平靜下來。」

寇仲傾神向四周聆聽好一會後,才湊到他耳邊道:「我懷疑有敵人潛到了船上,說不定就是楊虛彥那傢伙,還記得我們今早已感到有異,只是沒看到人影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楊虛彥被稱為「影子刺客」,精於潛蹤匿跡之術,來去無影無蹤,亦只有他才有這種本領。

寇仲續道:「若單打獨鬥,我們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但聯起手來或會有一拚之力,所以由現在開始,我們絕對不可分開。」

徐子陵雙目透出堅定的神色,搖頭道:「若是這樣,我們勢將永成不了獨當一面的高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說得對,既是如此,不若我們先發制人,設法逼他出來決一生死。唉!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那一方面的人,昏君都死了,這小子還不退休幹嗎?」

徐子陵不滿道:「只聽你最後那三句,就知你仍是膽怯心虛,娘不是教過我們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嗎?只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發揮盡致,像你那樣未打先怯,必敗無疑。」

寇仲硬撐道:「別忘了楊虛彥那小子連老爹都敢刺殺。我們的武功若練多幾年,或可以和老爹比比,現在卻仍是不行。」

徐子陵嘆了一口氣道:「坦白說,我也心怯得要命。但這正是我們今趟運鹽之旅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中,再全力求生,進行武道上最嚴厲的修行,明白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大家都小心點!」

說完掉頭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後一道佐飯醬菜後,正要把飯捧出去,一聲似是女人的嘆息幽幽響起,似是來自入門處。

徐子陵大吃一驚。

以他現在的修為,誰人能來到如許近處,仍可瞞過他通靈的感官?

猛地回頭時,燈火倏滅。

同一時間,兩耳貫滿凄厲鬼嘯聲,似是忽由陽間墮往陰間去了。

徐子陵凝然不動,收攝心神,功聚雙目,四周逐漸亮了起來,回覆視物的能力。

立時虎軀劇震。

只見入門處鬼魅般站著一個長發白衣的女子,雖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其神態體型,更重要是那給人的「感覓」,都與傅君綽神肖非常。

徐子陵一時間竟忘了傅君綽早離開了人世,脫口叫道:「娘!」

那女子應聲微顫,倏地消沒不見。

徐子陵撲出門外。

廊道漆黑一片,杳無人蹤。

破風聲起,寇仲急掠而至,沉著臉道:「他們四個全不見了。咦!你發生了甚麼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

「咚咚咚咚!」

四聲水響,先後在左右兩舷傳至。

兩人大叫不妙,掠過廊道,剛撲出艙門走到甲板上時,齊齊劇震止步,呆望船頭處。

在絲絲細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掛長劍、秀髮如雲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只剩下她孤獨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頭邊緣盡處。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她側身優美的線條至少有九成似極傅君綽,特別是其秀髮和體態,而更神肖是那種「感覺」。

徐子陵還好一點,寇仲已失聲叫道:「娘!」

女子緩緩別過俏臉來。

那是一張端莊沉靜的臉龐,秀氣嬌挺的鼻子分隔著一對嬌媚的明眸,彷佛能看進他們的靈魂深處去。

然是那個曾和跋鋒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當時他們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綽的感覺。加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綽的打扮,竟先後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脫口喚她作「娘」。

鹽船缺人把舵,順風逆流而上。暫時雖因河道筆直不生問題,但只要遇上曲折處,保證必會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過神來,施禮道:「請問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樣處置了呢?」

女子淡淡道:「丟掉了!」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若把段玉成他們點閉穴道又丟進江水裡,四人豈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這兩個小子比我想像中還要狡猾,害了我師姐不說,還在人前人後稱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寇仲和徐子陵大為愕然,對方原來是傅君綽的師妹。同時心中叫糟,那豈非想為段玉成他們報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來是師……嘿!懊怎麼稱呼才好呢?就叫師姨吧!」

女子玉臉一沉,喝道:「閉嘴!你們可以騙過別人,卻絕騙不過我傅君瑜,師姐最恨漢人,又是黃花閨女,怎會認你們作兒子?更遑論會把『楊公寶庫』的秘密告訴你們這些漢狗。」

徐子陵忙道:「師姨萬勿誤會,娘死前確認了我們作兒子,還傳了我們貴派的基本功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較一下我們。」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訴我甚麼叫弈劍之術?」

兩人登時啞口無言。

寇仲道:「娘只傳了我們九玄大法的第一重練功法就傷重而死,卻沒告訴我們甚麼叫奕劍之術。」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道:「使劍就如下棋,每出一劍,便如下一著棋子,戰場就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這重要的道埋,師姐沒告訴你們嗎?」

此時船隻航線傾斜,離開江心,逐漸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只告訴了我們『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嬌軀微顫,低首沉吟。

鹽船離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陣風吹來,又把船送回河心,驚險非常。

來自高麗的美女忽然櫻唇輕吐道:「我要殺了你們。」

兩人同時失聲道:「你還是不相信嗎?」

傅君瑜玉臉生寒的瞪著他們,聲調卻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們殺死。唉!師姐你怎可以把神功傳與漢狗?現在惟有讓君瑜替你清理門戶,再瞞著師父好了。」

最後幾句,她卻是臉對蒼天說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

這並非因他們怕了傅君瑜,而是因著娘的關係,怎也不能對她的師妹痛下重手,試問如此比拚豈非有敗無勝。

寇仲忙道:「瑜姨請放心,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提娘曾傳我們九玄大法不就成了嗎?」

傅君瑜嬌叱道:「誰是你這兩頭漢狗的瑜姨?」

徐子陵和寇仲知她隨時動手,立即全神戒備。

豈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態,好一會才淡淡道:「好吧!看在師姐的份上,便饒你兩人一死,但卻有兩個條件。」

兩人見大有轉機,連忙追問。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巡視了幾遍後,平靜地道:「首先你們要立誓永不得向人露『楊公寶庫』的秘密,更要告訴我寶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沒有甚麼,寇仲卻是呆在當場;這寶藏關係到他爭雄天下的大計,怎可以告訴別人呢?

傅君瑜續道:「第二個條件就是必須追回你們的武功,我們弈劍派的心法,絕不能流到漢人處。」

寇仲反鬆了一口氣。

他本怕徐子陵會逼他接受第一個條件。現在傅君瑜更要廢去他們的武功,自是不能接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師妹,怎會不知『楊公寶庫』的秘密,我差點就給你騙了。」

徐子陵心中暗嘆,知道寇仲為了爭霸大業,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師妹了。

傅君瑜出奇地平靜,自言自語的輕嘆道:「早知漢狗就是這樣子的了,師姐你怎會胡塗至此呢?」

「鏘!」

傅君瑜的寶劍來到手裡,同時飄飛而起,越過兩人上空,落到艙門前才轉過身來,不屑地瞧著兩人道:「讓我看看師姐傳了你們多少功夫吧!」

她的動作既迅疾無論,又若行雲流水,姿態美妙,似更勝於以輕功見長的傅君綽。

寇仲拔出「井中月」,擺開架式,大喝道:「娘!我們只是迫於無奈,切勿怪責孩兒。」

徐子陵知寇仲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順眼往上游瞧去,駭然發覺河道遠方盡處現出一個急彎,偏是給傅君瑜攔著走向舵處的去路。

傅君瑜俏臉靜若止水,但一對美眸卻殺氣森肅,寶劍在身前輕輕顫動,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劍氣,迫得兩人要運功相抗。

寇仲踏前一步,橫刀作勢,冷然道:「刀劍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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