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四章 事機不密

寇仲穿窗而回,頹然道:「那兩個狗雜種也算毒辣,守衛嚴密得連蒼蠅都飛不出去。」

他們寄居處是位於臨江宮西南隅的花園內,西南兩邊是毫無遮掩的曠地、高牆和哨樓。東面是個大花園,北面則是十多叢無路可通的大竹樹林,所以唯一逃路就是那個花園。

徐子陵比他早一步回來,亦摸清楚了形勢,嘆道:「唯一方法是硬闖高牆,殺將出去,不過由這小院到高牆處足有三十丈的距離,恐怕未抵牆腳已給哨樓上放的亂箭射死,又或給對方的好手截著脫不得身,花園的情況怎樣呢?」

寇仲苦笑道:「看看我的神情就該不用問都知道是甚麼情況;花園內布的是暗哨,共有四起,兼之燈火通明,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只是痴人說夢,這定是獨孤盛親手布置,防我們逃走。」

又狼狠道:「假若這樣都走不了,實大損我們揚州雙龍的威名。更被那兩個狗雜種小覷了。」

徐子陵沉吟道:「你有沒有想過,即管逃了出去,我們還要闖過城防那一關,且在城內,還不知能否找到素姐呢。」

寇仲輕笑道:「放心吧!美人兒師傅是不敢騙我的,早和我約好了在城中遍布暗記,使我們可輕易找到她們所在處。這就叫不擇手段的好處。」

徐子陵為之啞口無言。

寇仲分析道:「這裡的守衛看似森嚴無比,但我們卻清楚那些禁衛軍心散漫,人人都想偷安或逃走。嘿!試想假若我們忽然失蹤了,看守我們的禁衛會怎麼做呢?」

徐子陵雙目立時亮起來道:「他們會以為是楊廣命獨孤盛看守我們,如此失職,不全部給楊廣殺頭才怪?自然是集體開小差加入逃兵的行列。」

寇仲道:「我這計策在平時可能派不上用場,但此刻人心惶惶,只因互相顧忌,才不敢輕妄動!橫豎尚有幾個時辰才天亮,我們索性待他娘的兩個時辰,待那些守衛又冷又倦時,才進行我們的大計吧。」

寅時末,卯時初。

「呼呼!」兩聲,兩道黑影先後由寇徐所住的宅院掠出,往竹林投去,附近的幾盞風燈同時熄滅。

接著是竹枝斷折的混亂聲響,驚動了所有守衛。

獨孤盛今趟派駐於此看管兩人的禁衛中,不乏好手,立時有十多人掠往竹材前後追捕兩人,卻連鬼影都找不到。

禁衛里無人不熟知楊廣脾性,不敢鳴鐘示驚,只紛紛在四周搜索,亦有人進入兩人居處,匆匆察看,肯定無人後再加入外邊的搜捕行動。

半個時辰後,幾個頭子聚在一起商議,有人道:「今次糟透了,各位有甚麼打算?」

另一人道:「留在這裡必死無疑,逃走尚有一線生機,恕小弟不奉陪了。」

事實上人人均有此心,這刻給他說出來後,百多禁衛一鬨而散,攀牆走個乾淨。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才從床底鑽出來,前者笑道:「該還趕得及去吃貞嫂弄的包子呢!」

徐子陵和寇仲由那秘密的去水道鑽入城內時,天才微亮。

兩人重回舊地,一切既熟悉但又似非常陌生,均感莫名的振奮。

寇仲奇道:「當日宇文化及靠獵犬追蹤我們,該找到這個秘密出口,為何不使人堵塞了這出口呢?」

徐子陵正運功把濕透的衣服迫乾,隨口道:「或者他想留下這秘道供自己不時之需吧!」

寇仲推了他一把,笑道:「運甚麼功呢?我們到故衣陳那處偷兩套衣服吧!讓這吝嗇鬼心痛一下也是好的。」

兩人得意大笑,趁天尚未全亮,掠上一所民房屋脊,識途老馬的竄房過屋,迎著冷風,朝故衣陳在城東的老店子奔去。

他們的如意算盤,竟然落空。

到時才知故衣陳和附近的十多間子全給徵用了作隋兵的宿處。

寇仲嘆了一口氣道:「這些賊兵就像蝗蟲般把揚州蛀蝕得百孔千瘡,體無完膚。唉!貞嫂長得那麼標緻,希望沒給那些賊兵看上就好了。」

徐子陵一言不發,掠出橫巷,往集趕去。

貞嫂的檔口果然沒有了,變了個蔬果檔,集仍是那麼熱鬧,但碰上的都是陌生臉孔和操外地口音的人。

徐子陵抓著那蔬果檔的老闆問道:「以前那賣包子饅頭的嬸娘到了哪裡去?」

老闆苦嘆道:「當然是走了!只有我這無路可走的人才要留在這裡捱命,不過若再把我這批貨搶光,明天我也要試試沖城門了。」

旁邊另一攤檔的老頭道:「客官問的是否老馮呢?你是他們的親戚嗎?」

寇仲忙道:「是他的侄子。」

老頭搖頭嘆道:「他們壞在弄的包子太有名了。聖上剛到江都,他們就給徵了到宮內作廚子,以後就沒聽過他們的消息。」

徐子陵雙拳緊握,掉頭就走。

寇仲追在他身旁,陪他在集的人潮里左轉右鑽,叫道:「你要到哪裡去?」

徐子陵憤然道:「我要把貞嫂救出來。」

寇仲一把抓緊他臂膀道:「冷靜點!你忘了井中的明月嗎?」

徐子陵一震停下步來,立即有人在後面推看兩人道:「不要擋路。」

兩人忙擠出集,離開那擁迫囂嚷的地方,他們都感覺腦筋清醒了點。

寇仲提議先醫治肚子。

到了附近一間酒樓坐下,胡亂塞了幾樣包點後,寇仲道:「無論你做甚麼事,我都會支持你,但切不能魯莽,首先要解決素姐的問題,我們才能放手大幹。」

又嘆道:「大隋真的完了,天下將變成個爛攤子,若沒有人出頭一統天下,老百姓還不知要受多麼大的苦楚。一個不好突厥人殺入中原來,我們漢人就要落人外族的殘酷統治下,只要你肯助我,我們便出來打江山,為無辜的老百姓盡量做些好事。」

徐子陵道:「你似乎想得太美太遠了,現在更不是討論這事的時候,我們這麼溜出來,你以為獨孤盛肯放過我們嗎?跟前是快點救素姐才是正理。」

寇仲抓起兩個肉包子,站起來道:「你負責去買兩套乾淨的衣服,我去找暗記,待會在麻公巷東端的出口集合。」

徐子陵看著他道:「為何不一起去,有起事來好有個照應。」

寇仲道:「兩個人一起太礙眼,又易被舊相識認出來,還是分頭活動穩妥些。」

徐子陵只好任他去了。

寇仲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著,不時遇上一隊又一隊的隋兵,婦女差點絕跡街上,有的只是上了年紀的。只此就可知為甚那麼多人要離開揚州。

在老百姓心中,隋兵要比任何義軍更可怕。

忽然有人叫道:「仲少!」

寇仲嚇了一跳,循聲瞧去,只見有人躲在橫巷向他招手。

寇仲猶豫片晌,才走過去,一名年紀比他大上一點,黝黑紮實,看來頗有兩下子武功的年青壯漢抓著他雙肩道:「原來真是你,初時我都不敢肯定。嘿!看來你是好食好住呢!」

這人名叫桂錫良,和寇仲、徐子陵是同輩分的混混,少時曾一起和另一幫混混火併過好幾趟,不過都是以敗北收場。但他們幾個人的關係頗不錯。

寇仲見他穿上竹花幫的服飾,襟頭還綉了三塊竹葉,訝道:「你何時升了作香主?豈非爬了很多人的頭。」

桂錫良答道:「全賴幫主看得起,收了作我徒弟,唉!」

寇仲拉他往巷子另一端走去,不解道:「這該是好事,為何要唉聲嘆氣?」

桂錫良道:「這麼大件事你都不知道嗎?這兩年你究竟躲到哪裡去?小陵呢?」

寇仲道:「你先答我的問題。」

桂錫良悶哼道:「我說甚麼都是個香主,該是誰先答對方呢?」

寇仲笑道:「要充老大嗎?就讓你充個夠吧!這兩年我和小陵到了江湖去混,杜伏威、翟讓都和我們握過手喝過酒。哈!輪到你說了。」

桂錫良顯然當他吹牛皮,嘖嘖連聲道:「你這小鬼長得比我還粗壯,可惜仍像以前般不長進。唉!你知否幫主兩個月前給那昏君派人活活打死,只因不肯將天仙樓的玉玲交出來,還把她送走哩。」

寇仲豎起拇指贊道:「好漢子!」

桂錫良苦笑道:「死了的好漢有他娘的屁用。現在我幫的人大多逃散,只剩下百來人,希望杜伏威或李子通攻來時,可作為內應替幫主他老人家報仇。」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壓低聲音問道:「已選出新幫主了嗎?」

桂錫良嘆道:「選甚麼鬼幫主呢?現在我們是一盤散沙,不過我們約定了等昏君死後,會在丹陽集會,看看可否選出新幫主來。」

這時到了巷尾,外面就是另一條大街,桂錫良停步道:「我是見不得光的。記得幸容那傢伙的家嗎?我就躲在那裡。」

寇仲順口問道:「言老大呢?」

桂錫良道:「還好意思問?你兩個不知偷了官家甚麼東西,牽連了百多人,自那事後,就從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聽說是與宇文化及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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