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蒲山公令

敲門聲響,正在床上閉目打坐的徐子陵張眼道:「誰?」

寇仲攝手攝足推門閃身而入,關門後還要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一會,才吁口氣,來到床沿坐下,得意地道:「我剛探聽過敵情。」

徐子陵訝道:「那裡來了敵人?」

寇仲興奮道:「對我們來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就是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而認識的又可細分作兩類,就是朋友和敵人,凡不是朋友,可一概視作敵人。你說義氣山是否我們的朋友?美人兒師傅是朋友嗎?當然不會。所以在未澄清前他們都要暫被視作敵人,那探聽他們的事,是否即探聽敵情呢?」

徐子陵差點狂笑,苦忍著道:「你若不是吃錯了葯,就是患了失心瘋。只不過偷聽了別人說話,都可興奮到語無倫次。」

又輕拍他肩膊,低喝道:「聽到甚麼?有屁快放!看是否值得斟酌。」

寇仲神秘兮兮的道:「我偷聽到一個女敵人的喘息聲。」

徐子陵一頭霧水道:「女敵人的喘息聲?是雲玉真還是蕭大姐?她兩個都似愛喘息的那種女人。」

寇仲拍腿叫絕,不過卻是徐子陵的大腿。捧腹笑得前仰後合道:「愛喘息的女人,虧你這假扮正人君子的色鬼才想得出來,令聞者不由生起行雲布雨的遐想。」

徐子陵劍眉緊蹙的搓揉著被拍痛處,咕噥道:「你這小子今趟是真的瘋了。」

寇仲移到他旁,摟著他肩頭道:「我剛才摸了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一震道:「摸哪裡?」

寇仲昂然道:「她的纖纖玉手。」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枉我還以為是甚麼重要位置。她教我們鳥渡術時不也摸過我的手嗎?早先她說任你親嘴,你為何又落荒而逃?」

寇仲哈哈笑道:「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今次是本少爺主動,自不可一概而論。給我摸了後,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躲入房中,給我功聚雙耳,立時追聽到這女敵人竟倚門喘息,可知我對她的吸引力是多麼厲害。」

徐子陵怒道:「去你奶奶的吸引力,這女人會是好人嗎?李秀寧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現在我們是去為娘報仇……」

寇仲嬉皮笑臉地拍他背心道:「且莫動氣。你見識淺本少爺不怪你。因你不知道有談笑用兵這著兵家最高境界。壞女人有甚麼不好?最少是對那些事經驗豐富,可負起對初哥的指導大任。所以當日我改她的綽號作美人兒師傅,可算是有先見之明。」

接著嘆道:「其實我並非因她的反應而開心,而是為我們兩兄弟而開心。想想當日我們遇到她時仍是多麼潦倒和自卑,但現在不但可以摸她而不被責罵,還能使她覺得我是個有資格可以摸她的男人,可見我們已掙得點江湖地位。」

徐子陵沉吟道:「你令我想起沾沾自喜的暴發戶,又或不擇手段去求官求財的勢利小人。」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唱雙簧般道:「說得最對就是『不擇手段』這四字真言。若不是不擇手段,就是綁手綁腳,就不夠人斗。李密因懂不擇手段,所以坐了瓦崗軍的龍頭位。當然!我的不擇手段只針對敵人。」

徐子陵哂道:「對不起!我對這四字真言的理解卻和仲少有點出入。若要顧及朋友,就非不擇手段!翟讓不但是李密的上司,更是戰友和恩人,那才叫不擇手段。」

寇仲苦笑道:「你發脾氣主要是不滿我去勾結美麗的女敵人,唉!一世人兩兄弟,怎說怎好!至多是小弟改找香閨設在天香樓的另一位美人兒師傅玉玲姑娘好了。希望我今趟的先見之明比較靈驗點。」

徐子陵一拳打在他大腿上,笑道:「你在故意逗我笑。」

寇仲嘆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我寇仲甚麼都不怕,最怕就是見到陵少爺發脾氣不高興。嘿!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李大哥究竟算不算我們的兄弟?」

徐子陵愕然道:「我倒沒想過這問題,你為何會這樣問呢?」

寇仲沉聲道:「我們認識素姐,至少比認識李大哥早了個把時辰,所以該是與素姐親近點。放著素姐這麼好的女子,李靖都不懂愛護和照顧,我心裡很不舒服。」

徐子陵欲言無言時,風騷入骨的蕭大姐來喚道:「快到廳子來,有要事告訴你們呢!」

艙底里,眾人圍坐一桌,除蕭大姐、香玉山和素素外,雲玉真也首次參加。

香玉山和素素坐到一起,不時四目交投,神態親。

蕭大姐肅容道:「剛收到最新消息,李密聲稱你們殺了他愛將『飛羽』鄭蹤,所以頒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兩人的頭顱割下來。凡能用計將你們生擒活捉者,除賞千兩黃金外,李密會用之為軍師;拿頭顱去領賞者,則可封作他的大將。」

徐子陵和寇仲面面相覷。鄭蹤乃劉黑闥所殺,卻把賬硬算到他們頭上來,說到底只是借口要殺他們。

素素最怕李密,色變道:「怎辦才好?」

寇仲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我不和他算賬,他已是不知多麼走運,還欺到我們兩兄弟頭上來。」

香玉山忙道:「寇兄勿動氣,李密現在聲勢雄蓋天下,萬眾歸心。這麼公然頒下追殺令,顯有不惜一切對付你們的決心。揚州事了後,小弟會安排兩位大哥避避風頭,切不要意氣用事。」

蕭大姐也道:「李密現在是最有機會成為皇帝的人,又懂收買人心,故天下豪傑,莫不以他馬首是瞻。他這麼重賞之下,定有很多盲從之輩來找你們麻煩,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躲上一躲,絕沒有人敢說你們是膽小怕事。」

看到兩人憤怒難平的樣子,比較熟悉他們性格的雲玉真道:「李密頒下『蒲山公令』實屬不智,因為一天你們仍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時間愈久,對他的聲譽損害愈大。最好你們能不時在這裡那裡亮亮相,那他就更騎虎難下。」

這番話管用多了,寇仲點頭道:「好!他想趕絕我們,我們就誓與他拚爭到底,教他睡難安寢,食不知味。」

香玉山笑道:「而這件事卻使兩位大哥聲名更盛,現在已有人將你們與跋鋒寒、楊虛彥、『多情公子』候希白這幾個人相提並論,認為你們是四閥的世家子弟外,最傑出的後起之秀。」

寇仲大樂道:「香小子是聽誰說的?你曾上岸四處去偷聽別人說話嗎?」

素素嗔道:「小仲!說話檢點些好嗎?」

徐子陵嘆道:「這小子今天太興奮了。」

寇仲斜瞥了雲玉真一眼,笑吟吟道:「美人兒師傅對我們那麼好,做徒弟的自然特別開心。」

雲玉真俏臉微紅,狠很回瞪他一眼。

蕭大姐道:「趁尚有點時間才吃晚飯,不若我們商量一下怎樣應付那昏君的事吧!」

寇仲卻岔開問道:「候希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何會有個這麼古怪的外號?」

香玉山笑道:「問雲幫主就最清楚了!她與候希白曾有一面之緣。」

雲玉真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輕輕道:「我不想提起這個人。」

蕭大姐冷哼道:「甚麼多情?只是處處留情罷了!奇怪是他歡喜勾三搭四,事實上卻從沒有人聽過他曾和女子歡好。這人的來歷,比之楊虛彥和跋鋒寒更神秘。」

話鋒一轉,向寇仲微嗔道:「可以談正事了嗎?」

徐子陵代答道:「蕭大姐請說。」

蕭大姐橫了嬉皮笑臉的寇仲一眼,才道:「要令楊廣相信你們,首先要投其所好,報喜不報憂。」

香玉山介面道:「楊廣的情緒極不穩定,不時會從睡夢中驚醒,口呼冤鬼索命。就算言笑甚歡時,也不能受半點刺激,下面的人一句話聽不入他的耳,輕則杖責,重則斬首。所以人人都順著他的語氣與喜惡說話。」

素素問道:「他的武功厲害嗎?」

雲玉真笑道:「他的武功乃楊堅親傳,當然有兩下子。不過這麼多年被酒色蠶食身心,現在能剩下多少斤就很難說了。」

蕭大姐又細心指導兩人宮廷的禮儀,討好楊廣的方法,到侍婢捧上肴饌,才告一段落。

寇仲咋舌道:「這昏君真難侍候。」

素素提醒道:「助人助到底,待會你們記緊為香公仔療治舊患。」

寇仲一面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徐子陵則爽快的答應了。

香玉山自是千恩萬謝。

後兩人到了艙板上散步,寇仲怨道:「你怎可答應得這麼爽快呢?我本想以此事拖著香小子,教他不敢胡作妄為的。」

徐子陵嘆道:「我只是為了素姐。」

寇仲不滿道:「難道看不出那小子是為了想我們為他治傷,才故意討好素姐嗎?」

徐子陵來到船頭處,手握圍欄的橫,深吸了一口沿河吹來的冰涼河風,沉聲道:「若香玉山將來敢負素姐,我徐子陵頭一個不會饒他。」

寇仲見徐子陵說得斬釘截鐵,知道此事再無討論餘地。改變話題道:「我們該怎樣對付李密這狗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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