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生靈塗炭

寇仲和徐子陵穿著又殘又濕的衣衫,在山野間嘻哈飛馳,朝著猜測中彭城的位置趕去。

他們現在身無分文,連兵器都丟掉了,但心情卻是出奇的愉快,有種海闊天空,任我縱橫的欣悅。

兩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雖常感不繼,內息卻是運行不休。

寇仲衝上一塊巨石,一個凌空縱躍翻往下面的斜坡,豈料立足不穩,直滾往三、四丈下坡底的草叢去,今趟連左袖都給樹枝扯甩了,露出粗壯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樣葫蘆,不偏不倚就與寇仲撞作一團,抱頭大笑,樂極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聲,指著遠方的天空道:「那是甚麼?」徐子陵翹首望去,見到紅光爍閃,駭然道:「火!」寇仲跳了起來,道:「我們快去看看!」

那是個被焚毀了的小鎮,所有房子均燒通了頂。鎮內鎮外滿布人畜的屍體,部分變成僅可辨認的焦炭。

除了不斷冒起的處處濃煙和仍燒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這個原本應是熱鬧繁榮的墟鎮已變成了死寂的鬼域,倖存的人該遠遠逃掉。

有些身上尚呈剛乾涸的血漬,殺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兩人看得熱淚盈眶,心內卻是冷若寒冰。

這是否杜伏威手下乾的?為何他們竟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

鎮西處隱有車馬人聲,但卻逐漸遠去。

兩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過一個密林後。兩人立時看呆了眼。

只見往北的官道上,布滿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顯然是撤退的敗軍。墮在隊尾處是無數的騾車,因載重的關係。與大隊甩脫開來,像高齡的老人般苦苦支撐這段路程。

他們正驚疑是否這隊敗軍犯下此場滔天暴行時,墮尾的騾車上忽傳來一陣男人的獰笑聲,接著一個赤裸的女人著鮮血被拋了下車,「蓬!」的一聲掉在泥路上,一動不動,顯已死了。

駕車的隋兵大笑道:「老張你真行,這是第三個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燒,那還按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剛在車上姦殺了無辜民女的賊兵抬起身來,驟見兩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種,是你們的娘給我幹了嗎?」兩人義憤填膺下,那還記得自己沒有兵器。飛身而起,朝那隋兵撲去。

那隋兵見兩人是會家子,嚇了一跳,招呼駕車的同夥回身幫手,同時橫刀掃出,希望不讓兩人撲上車來。

寇仲首當其衝,才發覺手上沒有擋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氣,竟破天荒第一次在縱躍途中再往上上升,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敵刀。翻了個勉強合格的跟斗,來到了敵人後方上空。

前面駕車的隋兵掣起長矛,當胸搠至。

恰好這時寇仲剛驚覺自己在凌空時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後天之氣」,真氣變濁,重重墮在騾車後的糧貨處,反避過了對方的長矛。

此時徐子陵前腳踏在車欄邊緣處,見大刀掃來,忙以前腳為軸心,左腳閃電側踢,正中對方左耳。

氣勁透腳而出。

那作了獸行的隋兵連慘號都來不及,頸骨折斷,倒飛落車,當場斃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殺人,駭然下真氣散亂,亦滾入貨堆里。

寇仲剛探手往上一抓,把對方長矛拿個結實,運勁一拉,駕車的隋兵立足不穩,墮跌於御座和拖車之間,發出凄厲的慘叫。

前面的隋兵發覺有異,十多騎掉頭殺將過來。

寇仲叫道:「快溜!」兩人忙躍下馬車,一溜煙閃入道旁的密林,走了個無影無蹤。

兩人一口氣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來休息。

徐子陵嘆了一口氣道:「我剛殺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腳就會把他踢死。」寇仲摟著他肩頭道:「這種殺人放火,姦淫婦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內不安。」頓了頓續道:「我們揚州城內的狗兵那個不是橫行不法,欺壓良民,只想不到連殺人放火都是他們的傑作,難怪這麼多人作反了。比起上來,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錯了。咦!你聽到甚麼聲音嗎?」徐子陵收攝心神,凝神細聽,果有陣陣殺之聲,隨風隱隱傳來,且範圍甚廣,似有兩大幫人馬,正在生死決戰。

他們想起剛才被隋兵屠殺的百姓,陡然熱血沸騰,跳起身來。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剛才那枝長矛檢來,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湧起滿胸殺機,應聲道:「我們先去看清楚情況,要搶兩把刀還不容易,橫豎我們最缺乏就是打鬥的經驗,就拿這些禽獸不如的賊兵來試刀好了。」兩人剛才小試身手,成績斐然,自是信心十足。

寇仲點頭道:「看來我們現在頗有兩下子,只是沒有機會多作演練嘗試,兄弟!來吧!今日就是我們縱橫江湖開始的第一天了。」兩人怪叫一聲,朝喊殺聲傳來處奔去。

泅過了一道溪流,他們再展開身法,翻過一座小山,直奔坡頂,來到一處山頭,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下方平原處,有兩支人馬正鏖戰不休。

一方是近萬隋兵,另一方卻是清一色穿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人數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但人人武功不俗。隊形完整,把隋兵沖得支離破碎,難以發揮人多勢眾的優點。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顯是青衣武士的指揮所在,眾駐著幾隊人馬,正以紅、藍,黃三色燈號指揮青衣武士的移動進退。

兩人還是首次目睹戰場上兩軍血戰的慘烈景況,一時目瞪口呆,忘了趕來此地的目的。

好一會後。寇仲回過神來,指了指更遠處的稀疏燈火道:「那可能是另一個鄉縣,說不定青衣武士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去殺人放火,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適:「若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們就不宜插手,否則豈非送自己入虎口嗎?」寇仲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這麼衣服劃一整齊的,看來該是另一支義軍。嘿!小陵!你是否膽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樹處運勁拗了兩根粗若兒臂,長達丈許的樹榦,拋了一根給寇仲,笑道:「行俠仗義,升官發財,全靠這傢伙了。」寇仲除去枝葉,扛到肩上,禮讓道:「徐壯士請先行!」徐子陵把樹榦迎空揮動了幾下,掌握了用勁的輕重後,唱道:「風蕭蕭兮逆水寒,壯士一去兮定要還。哈!老子去了!」大笑聲中,兩人一先一後,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殺去時,箭矢聲響,前方十丈許處草叢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兩人從沒有應付勁箭的經驗,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駭然下滾倒地上,狼狽不堪。勁箭在上方掠過,險至極點。

兩人銳氣全消,連爬帶滾,躲到一堆橫亘十多丈的亂石雜樹之後,不敢動彈。

密集的步音向他們藏身處潮水般湧來,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長矛,朝他們殺來,也不知有多少人。

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圍中,而現在截擊他們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的援軍來救。

兩人若有選擇,定是逃之夭夭,不會硬充英雄,但此刻卻是避無可避,遂跳將起來,舞起粗樹榦,運集全身勁力,狂掃猛打。

四枝長矛給粗樹榦送飛,其中兩人更被打得頭破血流,拋跌開去。

此時前後儘是敵人,外圍處火炬高舉,照得一片通紅。

一隊刀斧手衝進內圍,針對他們的粗樹榦加以砍劈,殺聲震天里,兩人再次迫退另一輪攻勢時,手中粗樹榦只剩下了小半截,卻半個敵人都傷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個翻騰,隨他落往後面的亂石堆上。

敵人一聲發喊,十多枝長矛朝他們擲來。

際此生死關頭,兩人反平靜下來,像聽不到任何聲音,又像沒有一絲聲音能漏過他們的靈耳。

體內真氣則以比平時快上數倍的速度在運行,相比下,敵人的追趕和擲矛速度都慢了起來。

他們清楚掌握到每枝擲向他們的長矛所取的角度和到達的時間先後,那種感覺絕對是平時夢想難及的。

他們背貼著背,運起只剩下四尺許的租樹榦,左撥右掃,前擋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的手法,守得水不通。

敵人見擲矛失效,五、六個刀斧手撲上石堆來,想展開近身搏鬥,務要置他們於死地。

寇仲矮身避過大刀,樹榦掃在一名刀手腳踝,那人立即頹然倒地,寇仲順手搶過對方長刀,搠入另一名持斧劈頭而來的隋兵腹內。

徐子陵此時亦奪到一把長刀,登時精坤大振,擲出粗樹榦,撞得一名隋兵倒跌石隙,他立即撲到寇仲旁道:「我們闖!」他們一聲發喊,離開亂石,殺入敵陣。

徐子陵施展出李靖最能在戰場上發揮威力的血戰十式,大步跨出,長刀精芒電閃,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但攻來的敵人卻偏是無法避開,而且手上長矛更似全無擋格作用,給徐子陵虛隙而入,劈中胸口要害,往後栽倒,濺血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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