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章 初窺堂奧

雲玉真率手下離開後,臨天明前兩人拖著筋疲力盡的身回到那些鹽包堆成的方陣中空處,睡了個不醒人事。

到午後時分,沙灘傳來人聲,吵醒了他們。

兩人爬了出去,只見沙灘處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韓蓋天和俏尼姑,嚇得兩人忙縮回密林里。

幸好早有雲玉真提點,否則今趟就插翼難飛。

兩人連到外面採摘野果的膽量都消失了,即管再聽不到聲音,仍躲在安樂窩中。

黃昏時忽下起雨來,幸好他們以樹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頂,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內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這場雨來得真合時,可以把地上的痕迹洗去,那韓仆地就會更以為我們逃到遠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蓋天仆地,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麼精采。」

寇仲伸手過去拔他面上長出來達半寸的鬍鬚,笑道:「小陵你有點男子氣概了,只比我的鬍鬚子短了點,要不要我那對妙手給你拔個清光,還你的小白臉。」

徐子陵推開他的手道:「到我們的鬍子長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是誰時,我們就可做運鹽的私梟,明白了嗎?」

寇仲拍腿稱賞,又苦惱道:「我們的武功真那麼差勁嗎?為何心中明明覺得可擋住我們美人兒師傅的玉招,偏是手腳卻不聽話?」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過這問題,照我看是我們由《長生訣》學來的絕世奇功,仍未能運用到出手的招式處。而且每一種兵器都有它的獨特之處,我們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應手。」

寇仲豎起拇指贊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證明你確像我的資質那麼好!」

笑笑罵罵,到夜幕低垂,兩人才溜出來,看清楚海沙幫的人確走得一個不剩時,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饑。

接著兩人就在沙灘處對拆起來,打到興起時,索性脫掉衣服,只余短褲,到海浪中殺個不亦樂乎,到徐子陵錯手輕微劃傷寇仲臂膀,才停下手來。

兩人躺在沙灘上,都感意興索然,因為無論怎樣用心去打,體內的真氣和手中的招式始終不能渾融為一,除了對兵器運用熟習了點外,可說一無所得。

不片晌,兩人睡了過去。

徐子陵醒過來時,鳥鳴貫耳。

他睜眼仰望,剛巧見到一頭海鷗在海面上盤旋,姿態優美自然,正看得心曠神怡。海鷗忽地斜沖而下,直鑽入海水,再破水飛出時,爪上已抓著條生蹦活跳的小魚。

徐子陵看得心神劇震,一把抓往旁邊的寇仲,失聲道:「我明白了!」

豈知一把抓空,環目四顧,寇仲竟是蹤影全無。

徐子陵嚇得跳了起來,大叫道:「寇仲!」

驀地海面處有物冒起,原來正是寇仲,只見他一手拿著他的劍,另一手拿著一條大魚,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鳥兒都淡出來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發,取起他身邊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灘來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揮劍迎上來道:「小賊找死!」

徐子陵此時腦海中填滿那海鷗俯衝入海的弧度軌跡,心與神會,意與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劍勢步法與速度,長嘯一聲,短戟擬出海鷗飛行的軌跡,畫空擊去。

最奇妙的事發生了。

左腳心熱了起來,而右腳心卻是奇寒無比,剛好與平時練功時右腳心先熱相反。

奇事並不止於此,以前通常是先熱後涼,今次卻是寒熱一起發生。

跟著是一寒一熱兩股真氣分由左右腳底湧泉穴往上沖,經兩腿內側陰脈達至胯下生死竅,通過左右胸的沖脈,再歸至心下絳官之位,寒暖氣匯合為一,下帶脈,左右延往後腰眼,上督脈再出兩肩疾奔兩肘外的陽腧脈,真氣天然流動,不假人為。

「當!」

慘哼聲中,寇仲虎口震裂,長劍甩手掉往後方。

兩人同時呆在當場。

這時徐子陵內的奇氣又走肘內的陰腧脈,回到絳宮,下生死竅,由內腿的陰蹻脈,重歸湧泉,這才消去。

寇仲把打來的魚兒拋掉,捧著劇痛的手,蹲跪在淺水處,叫道:「這是甚麼鳥的一回事?」

徐子陵跌坐水裡,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們的美人兒幫主都沒有說錯,《長生訣》根本與武功沒有半點關係,但卻是嵌合天地自然奧理的竅訣。以前曾聽得人說,人身乃一小天地。原來我們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這兩個天地的自然之理,內外兩個天地就會合而為一,渾然成一,就像我剛才使出來的那一招了。」

這番話恐怕要廣成子復生,才能演繹明白。

而換了任何頂級高手,亦會聽得一頭霧水。

事實上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時福至心靈,隨口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幾句話,正是奠定了他們將來成為不世出的絕代高手的起點。

古往今來,從沒有人有此領悟。當然,原因之一是誰都不像他們般糊裡糊塗地練成了《長生訣》內的竅訣。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鷗的事說出來。

寇仲大喜,把長劍拾回來,大喝道:「再試試看,記著只能砸本高手的劍好了。」

徐子陵一聲領命,執起短戟,便學剛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著。

徐子陵苦惱道:「為何今次卻不靈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灘去。學剛才般衝過來,可能問題出在你沒有跑熱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豈知依然全無用處,風光不再。

接著無論如何練習,總再使不出剛才那一手的威力來。

最後兩人頹然躺倒在沙灘上,失落之極。

寇仲轉身伏在細沙處,以拳捶地道:「問題究竟出在那裡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當日李大哥受傷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騾車,我無聊下練起李大哥的血戰十式,當時姐姐嚇得叫我停手,因為我的刀會發出熱風和刀氣。可是後來我對著真正的敵人時,運起刀來既無熱風也沒刀氣,且一個照面就給人把刀絞飛了,若可想通為何會如此,說不定可解決這個疑難。」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來道:「那你當時練刀,心中有想到甚麼呢?」

徐子陵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徐徐道:「甚麼都沒有想,只是要練好刀法,好保護李大哥和姐姐,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說的內外俱忘,無人無我,有意無意之境。剛才你向我攻來時,根本沒想過會這麼厲害,才能達致內天地和外天地渾然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說的『內外俱忘』,後來有意為之,所以才不靈光了。」

說是這麼說,但接下來的十多天,兩人由朝練到晚,始終再不能做到所想獲到的效果,重現那如有神助的一擊。

他們終是少年心性,在揚州城時又懶散慣了,竟停止了練習,整天到海里獵魚為樂,只覺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天兩人由海里回到沙灘時,寇仲道:「你有沒有留意魚兒逃走的方式,它們都先是全神貫注,然後尾巴一擺,總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還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們能學到它們幾成功夫,就算美人兒師傅再來,恐亦沒那麼輕易把我們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來!我們去找魚兒偷師。」

日子就是這樣過去,兩人把玩樂練武與起居作息結合在一起,漸漸又回覆了以前在小谷時的心態,說話愈來愈少了。

寇仲練內氣時,就在沙灘上走來走去,徐子陵則睡個一動不動。

一動一靜,各異其趣。

過了兩個多月,這天兩人在海里追逐一條大青魚時,寇仲一劍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魚,豈知青魚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卻不見任何傷痕,剖開一看,內臟竟爆裂了。

兩人先是愕然,旋則大喜,且更加勤力練起功來。

不過徐子陵總愛模仿鳥兒多一點,更愛觀察追捕海鷗的大鷹,還學習它們飛翔的姿態。

寇仲則向各式各樣的魚兒學師,又細察螃蟹的橫行躲術和攻防戰術,兩人都達到沉迷的階段。

吃東西時,便彼此交換心得,又拆招對打,由李靖的血戰十式變化出更多適合自己的方式。不過始終仍未達到早先似奔雷一擊的水平,但兩人已非常高興,頗有得心應手的氣概感覺。

這天一覺醒來,走往海灘,赫然發覺沙灘處擺著兩個籃子,放了兩套衣服,還是禦寒的厚衣。

只見沙上寫著:「今晚月升之時,在此相見,別忘了穿上衣服。師傅字。」

兩人這才發覺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時臉臉相覷,既感歡喜,又是煩惱。

究竟她有什麼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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