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紅粉幫主

兩人手忙腳亂扯起風帆時,交戰雙方早已離他們遠去,變成了月夜下海平處的十多個小點。

一陣海風吹了過來,風帆往靠岸處以高速衝去。

寇仲伏在失而復得的鹽包上,喃喃自語,開心得差點發狂。

徐子陵操控著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來,只見黑沉沉的陸地在前方不住擴大,駭然道:「可減慢速度嗎?」

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時剛好潮漲,加上晚風,帆船走得像頭脫了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著看似是沙灘的地方叫道:「往那裡駛去。」

徐子陵一擺船舵,帆船改變了少許角度,朝淺灘高速駛去。

寇仲正歡呼時,驀地色變道:「不好!」

徐子陵亦目瞪呆,原來在月照之下,四周儘是一堆堆由海底冒出來的礁石,現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蹟。

「嘞嘞!」

船底發出了難聽之極的磨擦聲音,接著整艘船往右傾側,兩人失去了平衡,全掉進海水裡。

「轟!」

帆船撞上一塊特別巨大的礁石,頓時四分五裂,鹽包都沉到了海底里。

兩人勉力泅到淺灘處,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湧上來的潮水中。

筋疲力盡下,兩人伏在沙上,張口喘息。

與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們鼻都溢出了鮮血,身上自是傷痕纍纍,兵器都不知掉到那處去了。

不過肉體的痛苦,遠及不上失去鹽包的痛苦。

這批偷來的私鹽得得失失,曾成為他們奮鬥的最高目標,具有無比深刻的意義,投入了無盡的感情。

但它們終於完蛋了。

鹽遇上水還不化為烏有嗎?

徐子陵和著血吐出了一海水,呻吟道:「沒到過海里去的人,絕不會知道海水是這麼苦的。」

寇仲笑得嗆咳著艱難地道:「誰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還有兩個銀袋。呀!」

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訴我你連錢袋都失掉了!」

寇仲苦著臉道:「正是這樣,不要怪我,下趟讓你保管好了。」

徐子陵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嘆道:「仲少你的肚子餓嗎?看來我們的功夫確有長進,兩夜一天末吃過一粒米,仍只是這麼餓。」

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餓』這個字,唉!我要累死了。」話畢把整塊臉埋到沙里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漸模糊,最後支持不住。就那麼昏睡了過去。

忽然感到給人大力拍他的臉,寇仲的叫嚷聲傳入耳內道:「天啊!快起來,今次有神仙打救了。」

徐子陵睜開眼睛,天已大白。

獃頭獃腦坐起來時。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見潮水退開了過百丈,露出了寬敞的海床,布滿了烏黑的礁石。

那數十包鹽和船破後的遺駭散布在石面上,壯觀異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鹽包奔去。

徐子陵湧起熾熱的狂喜,跳了起來,這才發覺身上的傷已痊癒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個人精力充沛,忙追著寇仲奔了去。

寇仲興奮得發了瘋地嚷道:「我的娘!這些鹽都結成了硬塊,沒有溶掉,今伙老天爺顯靈了。」

徐子陵見到遠處石隙間有東西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大喜撲了過去,果然找到那把長劍,不片刻又在丈許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復得,那欣悅的感覺確非筆墨所能形容。

寇仲卻在找那兩個錢袋,千辛萬苦才找到其中一個,另一個則怎都尋不到了。打開一看,竟有白銀五兩多,心中是非常感謝老天爺。

兩人怕潮水又來,忙把鹽包運往岸邊。忙到黃昏,才把四十八包鹽集齊岸上,有兩包不見了,可能是艘船時散碎了。

兩人這時餓得已沒有了感覺,忙到岸旁的山林采了些野果充饑。

回到沙灘時,潮水又湧上來了,看著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們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兩人面對大海,生出了敵人隨時來臨的危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個安全的地點,把鹽包都運了到那裡去,又以樹葉蓋好,這才依偎而睡。

恍惚間他們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個小谷內,運功抗禦寒夜。

到了半夜時分,異響由沙灘處傳來。

兩人吃了一驚,取了兵器,爬到一塊可看到沙灘的大石後,偷偷張望。

只見沙灘處泊了兩艘小艇,十多名大漢手持火炬,正察看他們那艘破船給沖至沙灘上的遺骸。

對面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兩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幫的船艦。

寇仲低聲道:「你看那個妞兒,比得上我們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綠色的武士服,外罩白色長披風,美得教人看了似會透不過氣來。

這麼有氣質的妞兒,他還是第一趟見到。

寇仲喉嚨間發出「咯」的一聲,咽著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願。」

徐子陵「哈」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掩口,豈知那女子顯是高手裡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瞞不過她的耳朵,別頭瞧往他們的方向,嚇得兩人忙縮在大石後。

過了好一會後,沙灘處仍沒有動靜,他們鬆了一口氣,那還敢再有歪念。

寇仲低聲道:「這美婆娘連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過仍給我們揚州雙龍瞞過了。」

忽然一把悅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傳下來,平靜地問道:「真的給你們瞞過了嗎?」

兩人魂飛魄散,滾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來,舉戟持劍,虛張聲勢,其實心虛得要命。

兩人得李靖傳授血戰十式,只有徐子陵一個人試過和人以兵器對敵,不過那次卻是窩囊之極,連李靖的寶刀都失去了。

所以兩人最缺乏的是實戰經驗,故臨陣不膽怯就怪了。

那絕色美女悠閑地坐在大石上,旁邊還放著一盞風燈,映得她靠燈的半邊嬌軀似會發光的樣子,使她的美麗多添了幾分因神秘而來的聖潔感覺。

白披風襯湖水綠的武士服,更令她顯得婥約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著他們,淡淡道:「真不明白你這兩個無德無能的小混混,憑甚麼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帶走了《長生訣》,又讓杜伏威鬧了個灰頭土臉,現在連海沙幫都給你們弄得暈頭轉向。告訴我!你們是否戴了保佑你們好運的護身符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瞪目結舌。

此女怎能對他們的事瞭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撐在草地上,一本正經地道:「請問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為何對在下兩兄弟的事這般如數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嗎?為何現在又變小姐了,前後不符,可知你這人是如何卑鄙。」

寇仲失聲道:「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殺死對方,表面上還不是要客客氣氣嗎?這世上誰不是口不對心,你這……嘿!你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見到寇仲發這麼大脾氣,呆在當場。

美女平靜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後,「噗哧」嬌笑道:「你這小子,倒也有點臭脾性。不過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殺人對我來說就像斬瓜或者切菜,一點不會猶豫。」

徐子陵回過神來,忍不住哂道:「要動手就動手吧!何來這麼多廢話?」

寇仲挺胸道:「夠膽量的就不要招呼別人來幫手,一個對我們兩個。」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亂顫般笑道:「看你兩個的模樣,已是衣不蔽體,渾身傷痕,偏又擺出兩個打我一個的賊相。唉!死小子!累我笑得這麼辛苦。」

徐子陵憤然道:「你究竟打還是不打,不打我們就回去睡覺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強中乾、色厲內荏,在背後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長若四尺的銅簫,橫放唇邊,吹響了一個清音,像清風般送入他們的耳鼓內。

然後把簫擱到玉腿上,低頭細看風燈內閃跳的焰芯,輕輕道:「不要對人家滿懷敵意好嗎?我不惜對海沙幫開戰,就是想看看我們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點受寵若驚樣子。

還是寇仲反應比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塊石上,點頭道:「姑娘請開出些誘人的條件,看看可否談得攏?」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語道:「我是否該先狠狠揍他們一頓,讓這兩個小子守規矩點呢?」

寇仲嚇得跳了起來,擺出血戰十式起首第一式「兩軍對壘」,給她忽硬忽軟的,弄得兩人頭都痛了起來。

美女倏地把俏臉轉回面向他們,鳳目生寒,定神打量了兩人擺出的姿態神氣,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們說這麼多話,是因為本幫主很看得起你們,所以想邀請你們加入我巨鯤幫,做本幫主的兩個既是剛開門又是關門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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