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糾纏不清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這婆娘長得比春風院所有的紅阿姑更美呢。」

徐子陵正呆盯著白衣女寶相莊嚴的秀美玉容,聞言點頭同意時,撐坐著的白衣女倏地張開眼睛,朝他們怒目而視。

兩人大吃一驚,縮作一團。

白衣女嬌軀猛顫,旋又閉起雙目,好一會才睜開眼來,沒好氣地橫了他們一眼,舒出一口氣道:「這是甚麼地方?」

兩人煞有其事的瀏目江河兩岸,然後一齊搖頭。

白衣女仰觀天色,見太陽快沉下山去,大江兩岸沭浴在夕照的餘暉中,知道自己撐坐了足有兩個時辰,沉吟片晌,柔聲道:「宇文化及為甚麼要追你們?」

寇徐兩人交換了個眼色,落力搖頭應道:「不知道!」

白衣女秀眸寒芒閃過,狠狠盯了兩人一會後,忽然噗哧笑道:「兩個小鬼給我立即跳下江水去!」

兩人早餓得手足發軟,聞言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旋又嘆了一氣,淡淡道:「我要睡上三個時辰,你兩個小鬼給我好好掌舵,若翻了船,我就要你們的命。」

漫天星斗,月華斜照。

在黯淡的月色下,這對相依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團,忍著飢餓和江風的交侵,機械地掌著舵。

白衣女背著他們,面向船首,靜坐療傷,有若一尊玉石雕出來的美麗神像。

她的髮髻給風吹散了,如雲秀髮自由寫意地隨風飄拂。

寇仲啞聲以低無可低的音量在徐子陵耳旁道:「你估她聽不聽得到我們說話?」

徐子陵正神思恍惚,一時聽不清楚,嚷起來道:「你說甚麼?」

寇仲氣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記,嘆道:「那宇文化及不知是甚麼傢伙,看來比這婆……嘿比這惡婆娘更厲害。」

徐子陵駭然看著白衣女優美的背影,好一會才鬆了一口氣。

寇仲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聽不到。」

徐子陵問了最關心的事,道:「那秘笈真沒有浸壞嗎?」

寇仲探手取出《長生訣》,翻了一遍後遞給他道:「你自己看吧!我早說這是貨真價實的絕世異寶,否則那宇文化骨怎會這麼著緊,哈!真好笑,都是化骨比化及更貼切點。」

徐子陵把書本來回翻了幾遍,若有所思道:「既是入水不侵,它也能火燒不壞了……啊!」

寇仲劈手搶了回去,珍而重之的重新藏好,咕噥道:「休想我會去試,哈!我們終於離開那可把人悶出鳥蛋來的揚州城,為今一切都很好,除了我們的貴肚外。」

徐子陵給他提起,肚子立時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嘆道:「你猜這美麗的惡婆娘肯不肯借點盤川給我們去開飯醫肚,畢竟她的眼睛佔了我們最大的便宜。」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落到她身旁的小包袱上,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便悄悄往包袱爬去。

徐子陵那還不知道他又要作偷雞摸狗的賊勾當,一把抓著他的足踝,大力搖頭,神情堅決。

寇仲掙了兩下,都無法掙脫,頹然坐回他旁,慘然道,「若仲少爺我變了餓死鬼,必會找你這另一隻餓死鬼算賬。」

徐子陵道:「別忘了我們是英雄好漢,現在正攜手奔赴飛黃騰達、公侯將相之康莊坦途,這樣向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出手,實有損我們揚州雙龍一向良好的聲望,何況她總算救了我們。」

寇仲失聲道:「這惡婆娘都算身手不錯,但卻又似弱質纖纖,噢!為甚麼像要下雨了。」

兩人舉頭望天,只見烏雲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來。

寧靜的江水不片時變成了狂暴的湍流,大江黑壓壓一片,伸手難見五指。

他們差點連白衣女都看不見,更不要說在這麼艱辛的環境里操舟。

漁舟在江流上拋跌不休,四周儘是茫茫暗黑。

雨箭射來,濕透的衣衫,使兩人既寒冷又難受,手忙腳亂時,「轟!」的一聲,漁舟不知撞上了甚麼東西,立時傾側翻沉。

兩人驚叫聲中,同時撲往白衣女去。

江水鋪天蓋地猛撲而至,三人摟作一團,沉入怒江里去。

在這風橫雨暴、波急浪涌,伸手不見五指的湍流里,加上徐子陵和寇仲又正饑寒交迫,給浪水迎頭拍來,才掙出水面,下一刻又己墮進水內去。

兩人起始時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後來變成徐子陵摟著她的脖子,而寇仲則扯著她的腳。

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體卻挺得筆直,無論風浪如何打來,始終她總是仰浮江上,反成了兩個小鬼救命的木板。

在做人或做水鬼的邊界掙扎了也不知多久,雨勢漸緩。

月兒又露了少許臉龐出來。

這才驚覺已被沖近江邊,大喜下兩人不知那裡生出來的氣力,扯著白衣女往岸旁掙去。

剛抵岸旁的泥阜,兩人再支持不住,伏在仰躺淺灘的白衣女兩旁。

江潮仍一陣陣湧上來,但已不像剛才般疾急了。

兩人不住喘氣,反是白衣女氣息細長,就像熟睡了般。

月兒又再被飄過的浮雲掩蓋,三人沒入江岸的暗黑里。

江水下游的方向忽然傳來亮光。

兩人勉強抬頭望去,駭然見到六艘五桅巨艦,燈火通明,沿江滿帆駛來,嚇得兩人頭皮發麻,伏貼淺灘,這時又恨不得江潮厲害一點了。

片刻的時光,就像千百世的漫長。

寇徐兩人心中求遍所有認識或不認識的神佛時,巨艦終於遠去,幸好艦身高起,三人伏處剛好是燈火不及的黑暗範圍,兼且此時仍是漫天細雨,視野不清,燈火難以及遠,使三人幸而避過大難。

兩人夾手夾腳,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力盡倒下。

徐子陵首先一陣迷糊,再撐不下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寇仲喚了他兩聲,摸了摸背後的「秘笈」,心神一松,亦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寇仲首先醒來,只見陽光遍野,身體暖融融的,熱氣似若透進魂魄去,舒服得呻吟了一聲,一時間還以為仍在揚州城廢園的小窩內,直至聽到江水在腳下方向「轟隆」流過,才醒起昨天的事,一震醒來,猛睜雙目,坐了起來。

四周群山環繞,太陽早升過山頂,大江自南而來,在身側流過。

再看清楚點時,不禁倒抽了一涼氣。

原來這段河道水深流急,險灘相接,礁石林立,難怪會突然間弄得連船都沉掉了。

但錯有錯著,若非沉了船,說不定早給宇文「化骨」的戰艦趕上了。

徐子陵仍熟睡如死。

天!

為何不見了那白衣女呢?

寇仲一陣失落,又疑神疑鬼,怕她自己滑回江水裡,忙爬到徐子陵旁,以一貫手法拍他的臉龐道:「小陵!小陵!快醒來!那惡婆娘失蹤了。」

徐子陵艱難地睜開眼睛,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陽光,立即閉上,咕噥道:「唉!我剛夢到去向貞嫂討菜肉包呢!怎麼!那婆娘溜掉了。」

猛地坐了起來,左顧右盼,一臉失望的神色。

寇仲大笑道:「小陵!你不是愛上了那婆娘吧!小心她要了你的小命呢,照我看!嘿!哈哈哈!噢!唉!空著肚子實不宜笑。」

徐子陵光火道:「我只是怕她夾帶私逃,拿走了我們的秘笈哩!」

寇仲愕然摸往身後,倏地色變道:「直娘賊的臭婆娘,真的偷走了我們的秘笈!」

徐子陵還以為他是說笑,探手摸往他腰背處,慘叫一聲,躺了下來,攤開手腳以哭泣般的聲調道:「完了!人沒有、錢沒有、秘笈也沒有,又成了逃犯,老天啊!甚麼都完了。」

寇仲咬牙切齒站了起來,握拳朝天狂叫道:「不!我怎也要把秘笈搶回來!呀……」

橫里飛來一件東西,擲正他臉上,寇仲慘叫一聲,倒跌地上。

徐子陵駭然坐了起來,只見丈許處一塊石上,白衣女俏臉若鋪上了一層寒霜,杏目圓瞪,狠狠盯著他們。

寇仲掙扎著爬起來時,才發覺襲擊他的暗器正是他們兩人的心肝命頂秘笈寶貝兒,一聲怪叫,重新收到背後衣內,一派視之如命的可笑樣兒。

白衣女冷哼道:「甚麼武功秘笈,不要笑死人了,只看那七個圖像,就知這是道家練仙的騙人玩意。那些符錄更是故弄玄虛,只有宇文化及和你這兩個無知孩兒,才會當它是寶貨。」

寇仲大喜道:「大士肯這麼想就最好了,嘻!昨晚我們總算救了大士一命,雖雲施恩不望報,但略作酬報總是應分的。大士可否給我們兩串錢,然後大家和和平平的分道揚鑣,好頭好尾。」

「啪!」

寇仲再次拋跌地上,臉上現出清晰的五條指痕,當然是白衣女隔空賞了他一記耳光。

白衣女不理痛苦呻吟的寇仲,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舉手以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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