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拼圖遊戲 第二節

「我剛才說什麼不對的話了嗎?」

我問。

「我們從邏輯上思考。一輛自行車是不可能往返兩次的,你仔細想想就能明白。你和麻里亞看見三輛自行車都在是在十二點十五分。我與和人是在兩點的時候看見三輛都在。這中間只有一個小時四十五分鐘。單程就要三十分鐘的路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往返兩次?」

「不對,是江神學長你弄錯了。兇手因為什麼理由回魚樂庄——也就是第二次往返的時候可以是兩點以後呀。」

「兩點以後的什麼時候?我和和人可是一直在客廳待到了四點十分。五點的時候禮子和里美看見三輛自行車都在的。六點之前禮子和圓部醫生也作證說三輛都在的。根據這些證詞,我們就可以判斷出望樓庄的自行車沒有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段是不在的。」

確實如此。我意識到我剛才確實說得不對。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兇手是怎麼去的呢?我只有默默地聽著江神學長接下來的話。

「回到你剛才反駁我的話題上。地圖的壓痕是怎麼弄上去的呢?兇手在從魚樂庄回望樓庄的途中掉下地圖,接著在從望樓庄去魚樂庄的途中壓過地圖。話題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推進了。我們可以確定是望樓莊裡的某個人殺人後騎自行車返回,過後因為某些原因又騎自行車去了一趟魚樂庄。這樣的話,那麼兇手第一次是怎麼從望樓庄到魚樂庄去的呢?而且,最後一次又是怎麼從魚樂庄返回望樓庄的呢?這個答案的前提條件就是——用的不是自行車。」

「步行的嗎?」

「不是,平川老師十二點剛過的時候還活著。就算兇手是在十二點作案的,那步行回望樓庄也得一點半了。即使兇手緊接著騎上自行車返回魚樂庄,也不可能在兩點之前趕回來。兇手不想離開望樓庄的時間過長,而且怕走夜路遇到響尾蛇。再追加一個前提條件——不是步行。」

我終於明白江神學長想說什麼了,我倒吸一口冷氣。

「是游泳嗎?」

只能是這樣了。這個島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車和船,而那晚的早些時間裡——十一點半左右——船被我和麻里亞弄翻了。

「馬上要接近問題的關鍵了。你還要打斷我嗎?」

江神學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不好意思,我們應該進行這種火花迸發的討論。」

「繼續。」

學長又微微一笑。

「兇手的行蹤是這樣的——兇手游泳從望樓庄去的魚樂庄,殺人之後騎自行車回到望樓庄。接著又騎自行車去魚樂庄,最後游泳返回望樓庄。」

「這個行蹤真讓人摸不著頭腦。難道兇手在殺人的同時還順便做做耐力訓練?」

「別開玩笑。這裡我們要注意到兇手使用的自行車。兇手是游泳去的魚樂庄,所以回來的時候自然用的就是平川老師的紅色自行車了。兇手借這輛自行車返回到望樓庄。那麼我們就可以明白為什麼兇手之後又回魚樂庄了。因為要把平川老師的自行車還回去。」

「江神學長,這麼一來問題又變複雜了。」

我閉嘴了。我突然想起發現平川老師屍體之前我被麻里亞和江神學長嘲笑的事。現在是如何往返於望樓庄和魚樂庄之間的「嘉敷島之謎」。

「這也很奇怪。有必要那樣拚命騎車去還死人的自行車嗎?就放在望樓庄,然後索性藏在床底下不就行了嗎?雖然第二天早上大家看到自行車都會大吃一驚,但就算知道這是作案用的自行車,也沒有辦法判斷是誰騎回來的呀?」

「那樣的話就糟糕了。請你繼續忍耐聽我說下去。如果殺人後平川老師的自行車出現在望樓庄的話會有什麼結果?大家都會這樣想:『魚樂庄的自行車出現在這兒了,是兇手騎回來的。船還在海上漂著呢,那就是說兇手去的時候是游泳的,所以兇手會游泳。這樣就糟了。為什麼?因為兇手是準備讓和人頂罪的所以才實施的殺人計畫。如果被人知道兇手會游泳的話就糟糕了。這樣就證明和人無罪了。」

真是複雜的一段話。這一點我認同,但是還有幾點無法徹底理解。

「江神學長,好像還有奇怪的地方。兇手可以游泳去魚樂庄,因為這個方法比自行車快所以選擇這個方法很自然。那麼兇手作案後為什麼不游著回來呢?還特地借平川老師的自行車回去,然後又返回魚樂庄,最終還是游回來的,我真是搞不懂這有什麼意思?途中騎自行車往返一次到底目的何在呢?」

「當然是有目的的。有棲你稍稍在腦中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你就會明白的。——兇手不想把日記、地圖還有最重要的來複槍弄濕了帶回去。要是等第二天大家發現平川老師被殺,這件事成了連環殺人案的時候,兇手自然就沒有辦法把來複槍帶回去。所以兇手必須趁著夜色把這些東西帶回望樓庄。」

「不要弄濕……哦,日記、地圖還有來複槍哪個都不能浸水的啊。這樣啊……」

「有棲,這一點你能理解了嗎?」

江神學長為了謹慎起見對我說。我「嗯」了一聲。

「好的。那接下來一站就是終點了。兇手只有一個人,兇手的一舉一動都浮現在我的腦海里了。」江神學長頓了頓,「沒被你打斷啊。」

從剛才起江神學長就總是說「沒被你打斷」、「沒被你阻止」,他到底是想說什麼呢?難道——難道,他腦中的那個兇手的名字對我來說是忌諱的?所以江神學長才希望我來打斷他,打斷他自己無法結束的推理。

「兇手不想把來複槍弄濕了帶回去。日記和地圖這兩樣東西很小所以可以放在塑料袋裡游著帶回去,至於來複槍可以放在別的地方,第二天再若無其事地運回去。因為不想弄濕來複槍,所以要冒著危險騎自行車多一次往返。當然,如果船沒有翻的話,往返是可以坐船的。」

「江神學長……」我叫起來。

「在這兒就有最後一個疑問了。這個疑問就由我來自問自答了吧。那就是兇手游到魚樂庄去殺平川老師的時候,是怎麼把來複槍運過去的呢?」

「江神學長!」

我又叫了一次。但是學長不理我,他沒有中斷繼續快速說:

「如果做防水處理的話應該可以。但是兇手沒有那麼做。大概沒有做防水處理的時間吧。而且當兇手到達海灘時發現本該在岸邊的小船卻不見了。」

「江神學長,麻里亞呢?」

「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是的,那就是兇手不是在那個時候將來複槍運過去的。在案發前也就是白天,兇手就已經將作案工具——來複槍運到魚樂庄所在的漲潮海角上了。」

「你為什麼不把麻里亞一起叫上來?她不是比我的反應更快嗎?」

「頭天夜裡牧原完吾和須磨子被殺,而且還有暴風雨。雨停了之後大家都悶在瞭望樓庄。但是我們三個人是例外,我們去拜訪魚樂庄,並且一下午都待在山上的瞭望台聊天。在那個瞭望台上……」

「江神學長,你為什麼不叫麻里亞?」

一股熱流湧上我的心頭,我突然想流淚。

「在瞭望台上,我看見了,你看見了,麻里亞也應該看見了那艘從望樓庄駛向魚樂庄的小船。只有坐在那艘船里的人,有可能在案發當日白天將來複槍運到漲潮海角。」

「怎麼會……」

「……所以沒叫……」

一句話最終我只說出了這麼多。現在我終於明白江神學長臉色陰鬱的原因了。

「該怎麼和麻里亞說?」

我吐出了這麼句話,但聽上去就像別人說的。我低著頭,獃獃地盯著左手指甲。

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但不知為何我害怕和江神學長對視,所以我朝窗戶的方向扭過頭。窗外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我們就像與世界隔絕一般,虛無縹緲。

我偷偷瞄了眼學長。他靠著牆壁也在盯著窗外。我們二人相對無言。

這時——

響起了敲門聲。我們同時朝房門看去。

「可以進來嗎?」

門外響起了說話聲。我的胸口一聲悶響。

是禮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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