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拼圖遊戲 第一節

——有棲,待會你來下房間。

晚上九點,我按江神學長說的回到房間。其他人都還留在樓下。

「我進來了。」

說完我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江神學長靠牆坐在床上。與他四目相對,我握著門把手站住了。

「我來了。」

這不是廢話嘛。我都站在他面前了,一看就知道了。

「你要和我說什麼嚴肅的話題嗎?是不是要我幫你給禮子遞情書呀。」

說完這個一點兒也不好笑的玩笑後,我就意識到糟糕了,因為江神學長一點兒也沒笑。學長平靜地說:

「有棲,我有話要和你說。當然是關於這次連環殺人案的。你仔細聽我說的話,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就指出來。我已經隱隱約約猜到兇手是誰了。剛才我一直在腦子裡想,似乎已經接近最後的答案了。我就是希望你能幫我驗證一下我的思路。拜託了。」

「說什麼拜託……」

突然被江神學長這麼一說,我有點困惑不解。

「我的腦袋瓜隨時都可以出借,雖然性能不怎麼樣。」

「坐吧!」

我坐在他對面的床上。在這之前我鎖上房門。當然這不是害怕兇手突然闖進來,只是出於一個簡單的理由——與外界隔絕。

「從哪兒說起呢?」

江神學長說話的方式似乎很輕鬆,見他這樣我也鬆了一口氣。

「剛才我看了平川老師的日記後明白了一件事。在推理過程中我發現只有一個人具備作案的條件。嗯,就從我看了日記後明白的事情說起吧。這件事是我在看了八月四號平川老師被殺那天夜裡寫的日記後明白的。文中出現的『優雅的生活』確實是那天白天我在魚樂庄與老師聊天時談到的。日記里提到了半夜裡漂在大海上的小船。從這一點上可以判斷日記的日期沒有錯,作者也是平川老師自己。老師平靜地迎來了夜晚,和平時並無二致地記著日記。他還難以釋懷三年前的那件事,所以又翻看了那天的日記並陷入沉思,桌子上還放著那三張地圖。這時,時針指向了零點——怎麼樣?」

是問我是否可以繼續推進話題吧。沒有需要停下商討的地方。

「平川老師是在魚樂庄被殺的。圓部醫生的屍檢印證了這點,就是外行的我也看出來了。而且那天夜裡老師的日記和三張地圖都在魚樂庄。確認了這兩點,那我們的談話就可以繼續下去。也就是說真兇不是在那之前拿到日記和地圖的。

「繼續。兇手在夜裡的某個時刻拿著來複槍站到平川老師的面前,然後打死老師。之後兇手拿上日記和地圖離開了魚樂庄。雖然日記和地圖放在桌子的抽屜里,但是兇手可能用了什麼方法將這兩樣東西拿到手,比如可以用來複槍威脅老師打開抽屜。——到這兒沒有問題吧。」

沒有什麼大問題。我點點頭。

「兇手騎著自行車往望樓庄趕。這島上的自行車都沒籃筐,所以應該是將帶出來的日記、地圖還有兇器來複槍都綁在了自行車后座上。兇手將三張地圖夾在日記里然後和來複槍一起綁在車架後騎上自行車。兇手必須要儘早回到望樓庄,因為長時間不在就會被人發現。我們可以想像到兇手拚命蹬自行車的情景。」

我也在腦海里描繪著月下騎著自行車的兇手的身影。我突發奇想,如果將這幅景緻畫成畫不是挺不錯的嗎?如果真這樣的話我就把它弄成拼圖。

「兇手越過幾個平緩的山坡,繞過山腳,到了直路附近再次加快速度。在這段直線路程中,兇手沒有意識到夾在日記中的一張地圖掉下來了。當然兇手後面也沒長眼睛,所以這很正常。接著兇手回到望樓庄,拿著日記和地圖悄悄地回到房間——這麼說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當然奇怪。

「這和掉下的那一張地圖上有輪胎印相矛盾。」

「這樣啊!」

江神學長仰頭看著天花板。後腦勺「嘭」地撞到了牆壁上。

「這樣啊。如果按我說的那樣,就沒有機會軋到掉下的地圖了。確實很奇怪。我把那張有車輪印的地圖和那張地圖當天晚上在魚樂庄這個事實給弄混了。如果案件發生的夜裡那張地圖在望樓庄的話還能說得通。兇手可能出於什麼理由拿著地圖去魚樂庄,結果在半路上地圖掉下。然後兇手在到達魚樂庄之後還沒有意識到地圖丟了。接著殺人後在返回望樓庄的路上,又毫無意識地騎著自行車軋過了那張地圖。如果這樣的話可以講得通。但是那天晚上地圖在魚樂庄。」

「奇了怪了。」

被我這麼一插話,江神學長收起下巴,直勾勾地盯著我。

「不奇怪。我知道兇手是誰了。僅這一點就告訴我們這個島上只有一個人能殺平川老師。」

「就憑這一點?」

我半信半疑。雖然畫家的日記作為這起案件新的線索出現在我們面前,但是日記上沒有任何暗示兇手的線索,江神學長要說的似乎只是在案發當晚被自行車輪胎軋了的地圖在魚樂庄。但是僅僅憑這一點就可以鎖定兇手嗎?我毫無頭緒。

「我不明白。你給我講講。」

「所以我才叫你來。」

江神學長開始慢條斯理地對探出身子的我講起了他的推理。

「只有一種情況下地圖在魚樂庄,並且地圖上會留下了自行車的壓痕。那就是兇手拿著地圖出魚樂庄,然後途中地圖掉下來,兇手返回望樓庄。之後兇手又再次騎車前往魚樂庄。在這途中兇手沒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地圖從上面騎了過去。」

「啊,什麼?你說什麼?兇手返回望樓庄後騎車又去了一次魚樂庄?兇手為什麼要那麼做?這不是很奇怪嗎?剛才江神學長你不是也說了『兇手必須要儘早回到望樓庄。我們可以想像到兇手拚命蹬自行車的情景』嗎?拚命趕回望樓庄的兇手為什麼要再次回魚樂庄呢?難道是忘東西了?」

「肯定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回去的,這個理由我們暫且不管。二流推理小說中的偵探不是經常說『可能是忘東西了,會是忘了什麼』嘛。理由先不管,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只能推測為兇手是在第二次去魚樂庄的時候在掉了的地圖上留下了壓痕。對不對?」

「不對不對。」我加強語氣說,「還有其他可能性。那就是兇手有可能是兩個人。我們先假設兇手有兩個人吧。兇手A和B為了殺平川老師騎車前往魚樂庄。殺人後A將地圖綁在后座上,並和B一起踏上了回望樓庄的路。在這過程中,地圖從A的自行車上掉下,跟在他身後的B沒有注意到掉到地上的地圖就從上面騎過去了。怎麼樣?有這個可能性吧?」

「不對不對。」學長模仿我剛才的語氣,「有棲你想想那天夜裡大家的陳述。你、麻里亞、圓部醫生、純二、和人、還有我的陳述。十二點十五分之前你和麻里亞看見三輛自行車都在望樓庄。一點前圓部醫生和麻里亞、一點二十分的時候我和純二都看見兩輛自行車並排停在法式窗戶旁。接著兩點到四點十分這段時間裡我和和人待在客廳里看見三輛自行車都在。明白了嗎?十二點十五分、一點前、一點二十分、兩點以後,在推斷的作案時間內的關鍵地點,我們都目擊到了至少有兩輛自行車在望樓庄。雖然十二點十五分到兩點前的這段時間內,停在玄關旁邊的第三輛自行車沒有不在場的證據,但是剩下的兩輛都有。」

我理解學長的意思了。如果兇手A、B在我和麻里亞上樓的十二點十五分以後現身,騎著兩輛自行車去魚樂庄的話,單程是三十分鐘,所以他們回望樓庄的時候應該是一點十五分之後了。但是一點前圓部醫生和麻里亞還看見兩輛自行車好好地停在窗戶旁。而且一點二十分的時候江神學長和純二也看見了兩輛自行車。如果兇手A、B在那之後出現的話,回望樓庄的時候就得兩點二十分之後了,但江神學長和和人都作證兩點的時候三輛自行車都在。所以不可能有兩輛自行車同時往返於望樓庄和魚樂庄之間。

「我明白了。我認同你的想法。也就是說兇手是騎一輛自行車兩次往返於望樓庄和魚樂庄的嘍?」

江神學長搖搖頭。

「不是的。」

我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

「不是的,有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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