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殺之謎 第五節

偏房——

我們傻站著,獃獃地看著趴在桌子上的男子屍體。坐在椅子上斷氣的男子是有馬和人。

他彎曲的右手放在桌子上,左手耷拉著垂下來。太陽穴上的黑洞里流出的血已經從肩膀流到了胸部,血跡快凝固了。桌子上的一隻手槍放在他的右首,還有一張紙。一把似曾相識的來複槍靠在桌子旁邊,屋子裡的空氣中還瀰漫著槍葯的氣味。

「怎麼會……」

龍一抱頭呆坐在床上。禮子搖搖晃晃地挪至牆壁,麻里亞跑過去抱住她的胳膊。「沒關係。」禮子說著把手搭在麻里亞的肩膀上。

和人死了。他現在的樣子和之前判若兩人。兇器就在這兒——手槍和來複槍各一把。一次死亡需要兩把槍,浪費了。到底是哪把讓和人腦漿迸裂的現在還不得而知。只是在看到這個現場的時候,我們可以知道他被手槍打中後倒在桌子上,從右手滑落下來的手槍就滾落到桌子上了。

「他是用手槍自殺的啊。」

園部大致檢查了下傷口說。可能就是這樣吧。要是用來複槍自殺的話他只能用腳趾扣動扳手了,但是他好好地穿著鞋坐在椅子上。

江神學長把臉湊近桌子上的手槍後說了句:「聞到了。」他看看和人手邊的紙,急速轉動的眼球突然停了下來,他開始不慌不忙地朗讀這張紙的內容。

我,有馬和人,為了彌補自己所犯下的血債,決定在此了絕性命。牧原完吾、須磨子、平川至三個人都是我殺的。我犯下了慘無人道的罪行,請盡情地憎恨、詛咒我吧。

我不奢望從別人那得到一絲的同情和理解。請大家耐心地讀完這封信。冤死在我手上的不僅僅是之前提到的三個人。還有一個人,我親手殺死了他。這個人就是我的親哥哥——英人。此時我的內心十分悔恨,敲鍵盤的手指正止不住地顫抖。三年前哥哥的去世不是事故而是他殺。我就是殺死他的兇手。三年間我一直在苟且偷生。這三年就像一場噩夢一般,我毀了我自己,也斷送了三個人的性命。

至於我為什麼要犯下這駭人聽聞的罪行,就請允許我用最簡潔的語言記錄下發生的這一切吧。

哥哥在所有方面都勝於我,這讓我成長在一種強烈的自卑感中。三年前,當我看見他帶著未婚妻來島上度假時那幸福的面龐,我心中的厭惡之情就像盛夏溫度計的水銀柱一般急速上升。過了不久,水銀柱就達到了頂點。他告訴我他解開了爺爺留下的謎局,希望我幫他挖掘鑽石。我直接說結果吧。他的解答是正確的,我們成功地拿到寶石。就在那時,我的腦子像被什麼迷住了,我踢倒哥哥,並把掙扎的他按在海水裡。我和哥哥的體力雖然不分勝負,但是他招架不住我突然的襲擊,最終他沒能拗過我。我已經想不起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了。事發之後我茫然若失地問我自己,我就那麼恨哥哥嗎?

回到話題上來。我殺人的過程被在黑夜中約會的平川和須磨子看見了。兩個人搶走鑽石後答應不會說出去這一切,並且幫我把英人的屍體運到了對面。但是,這個平川竟然還向我要封口費,甚至還威脅我說要找父親要,我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我意識到不能讓目擊者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決意殺了二人。伯父完吾只是湊巧和須磨子在一起所以被卷進來了,我對他沒有任何仇恨。我已經無法表達我的悔恨了,只為所犯下的罪孽感到戰慄。

證據放在桌子的抽屜里,請檢查。

就由我自己拉上這一切悲劇的幕布吧。

各位,永別了。

父親,請原諒我。

有馬和人

江神學長讀完後,房間里沉默得令人窒息。他將和人的遺書在手裡拿了一會兒交給了龍一。已經被這個打擊摧毀的父親無法再次閱讀這封信。

「大家怎麼想的?」

江神學長的問話沒有具體的對象。敏之終於回答了他。

「真讓人吃驚。太遺憾太悲慘了。那麼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吧。」

是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但是,我還沒有釋然。不是因為他的遺書中還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也不是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而是這樣突然的一個句號讓我感覺就像看了部有始無終的電影一樣難以平靜。剛剛他還揮舞著手槍,誇張地說誰要過來就跟誰拼了,可是兩個小時之後,他卻一槍打穿了自己的腦袋。這未免也太唐突了。沒有人特別懷疑他是兇手。當然也沒有懷疑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兇手明明隱藏得很好,為什麼要早早自殺呢?是良心的譴責嗎?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接受這種解釋。

「和人能殺四個人?這不太可能吧。」

麻里亞目光遊離地喃喃自語。我明白她想說什麼。但是到頭來這只是沒有強有力的證據支撐的見解而已。物理條件上他有充分的可能作案。我在心裡反對麻里亞的意見。

「這封遺書很奇怪。」

聽龍一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他。

「太奇怪了。這封信到最後的署名都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不管他多麼介意自己的字不好看,遺書的署名總該親手寫上去吧。」

「我也這麼認為。」

江神學長立刻說道。

「我也注意到這一點了。這封信上沒有一處手寫,所以我們無從判斷這封遺書是不是和人自己寫的,不對,應該是是不是他自己打的。」

麻里亞的肩膀哆嗦了一下。

「有可能這封遺書是和人以外的人打的。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和人就不是自殺,而是和須磨子他們一樣,是被人殺死的……」

「喂,你等等。」敏之的臉陰沉下來,「麻里亞,這是你一時興起的想法就不要亂說下去了。這麼說雖然有些失禮,但和人沒準兒還是虛榮心在作祟。和人可能臨死前覺得自己的字不好看所以就用打字機打出署名。遺書和兇器都在這兒。要說這是他殺的話就請拿出更能說服人的證據來。」

「我贊成。」純二一隻手插進口袋裡,斜靠著牆壁說,「果然他剛才在客廳所作所說的就是演戲。我有第六感。雖然這封信寫的不夠禮貌,但內容好歹我還是能接受的。」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園部醫生果斷地說,「如果真的是他殺的話那麼遺書就可能是兇手打的,來複槍也可能是兇手藏起來後今天又拿過來的。這兩點我們都還不能確定,所以我們再詳細地調查一下吧。」

江神學長把臉湊到和人的右手邊說:「能聞到硝煙的味道。」自殺說上加一分。接著他左手從桌子上的筆筒里拿出一支自動鉛筆,用自動鉛筆鉤住手槍,又用手帕包住它,右手旋轉一次彈匣。

「彈匣里還有一發子彈。剛才和人說這把手槍里只有三發子彈,如果是真的,那麼就打了兩發子彈。這麼一說,我確實聽到了兩聲槍響。」

一發子彈的去向很清楚——在和人的腦髓中。還有一發子彈打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環顧四周立刻發現了。

「是在那兒嗎?」

在距桌子兩米遠的右側牆壁上掛著一幅畫,不對,應該是拼圖的完成品。我指著這幅拼圖,拼圖中間被打穿了,留下了一個黑洞。拼圖畫的是從瞭望台上俯視的蠟燭岩和雙子岩,從畫的筆觸來看應該是平川老師所作。平川老師曾說過要把正在畫的那幅沐浴著朝霞的漲潮海角的畫製作成拼圖。看來這幅拼圖就是一個前例了吧。

我心中浮現出來一個故事。如果和人的死真的是自殺的話,那麼故事有可能是這樣的。首先他拿出藏起來的來複槍,豎放在桌子邊。用打字機打出遺書後他拿起槍,這時掛在他右邊牆壁上平川的畫映入他的眼帘。這幅畫是他憎恨的、想置對方於死地的人畫的,而且畫的還是他最忌諱的場所的風景。他的心中交織著憎惡和恐怖,所以就把槍對準拼圖,扣響了扳機。擊中拼圖後他拿手槍對準太陽穴,了斷了自己的性命。這個故事掠過我的腦海,我接受這個情節。

「他是不是連這幅畫也憎恨呢?」

園部邊看畫邊說。看來他和我想的一樣。他微微點頭,似乎在說他很清楚。

「啊,你們看桌子的抽屜。」敏之大聲地說,「遺書結尾不是說抽屜里放著證物嗎。你們看這個!」

「哦,對啊。」

園部拍了下手打開了最上面的抽屜。裡面放著一本文庫本的《作為職業的政治》和一本寫著《魚樂庄非日記》的日記本模樣的東西。他當然不會拿文庫本了,而是直接把手伸向了日記。真相是否隱藏在這本日記中呢?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日記本上。

園部打開封面和襯頁後,兩張疊了兩道的紙片從日記中飄下來,緩緩地落到了地板上。大家的視線都緊緊追隨著這張紙。

「這是什麼?」

醫生蹲下身撿起並打開紙片。瞬間他的眉頭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團,不久他又「嗯」的發出一聲嘆息。

「是什麼是什麼?醫生,給大家看看呀。」

敏之焦急地問。園部把日記夾在腋下,兩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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