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行車之謎 第九節

客廳里聚了十個人。除了沒有平川老師,這個情景彷彿是牧原父女被害的那個暴風雨之夜的再現。凝重的空氣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清涼的海風從敞開的法式窗口吹進來,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優雅飄動著的窗帘。

「最初大家發現死者的時候肯定都很震驚吧。」龍一用沉穩的聲調對我們說,「特別是麻里亞,太可憐了。」

麻里亞的情緒似乎還沒有恢複,臉色很差,但是聽了伯父的話後她抬起頭虛弱地說:「我沒事。」

「就是前天夜裡,不對,就是昨天早上大家就和今天這個時候一樣聚在客廳里。」園部一邊用手帕仔細擦著煙斗一邊對江神說,「怎麼樣呀,江神?今天還是由你做主持人吧。而且你又是最先發現死者的,在談話的過程中你也可以穿插你的發現和感想。」

江神學長接過了主持人的任務,看他的樣子是覺得誰都能勝任。

「剛才我說了我們出海搜尋船槳到發現死者的過程。園部醫生和犬飼先生也向大家詳細報告了現場的情況。我想大家現在都明白昨晚發生了什麼。現在發生了第二起殺人案件,也出現了第三位死者。」

社長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從哪兒說起。停頓的間隙客廳里鴉雀無聲。

「首先我們來確認基本事實。被害人平川老師的被害時間是昨晚的十一點到今天凌晨三點之間,死因是胸口遭槍擊失血過多。現場沒有找到兇器,但是估計使用的是和前一起案件一樣的來複槍。平川老師死的時候是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的。兇手應該是從一米開外越過桌子射擊的,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迹,也沒有發現老師死後被移動過的痕迹。

「雖然現在我很想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平川老師會被殺,但是現在我們最想知道的只有一點——那就是誰殺了平川老師?我想徹底追查這一點。我作為晚輩要調查大家多少有些不太禮貌,所以還請大家見諒。接下來我會就昨晚的行蹤詢問每個人。請大家如實告訴我。如果要說假話那就請行使你的沉默權。在這過程中如果對我的詢問方式或談話的推進方法有疑問的話請當場提出來。」

江神學長一臉嚴肅的說話方式讓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困惑。連我都懷疑他沒準就是個刑警。因為「徹底追查」這樣激烈的言辭震懾到了我們。——他是在宣示既然調查就要徹底進行調查。

「那我們就按座位順序開始吧——從有馬先生開始,請您說一下昨晚的活動。請從八點晚飯結束後說起。」

有馬龍一身子深陷在藤椅里,兩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慢悠悠地開始他的陳述。

「昨天是我過的最糟糕的一天。前天夜裡發生了那件事我也沒睡好,所以中午就想睡一覺,但怎麼都睡不著,一整天都待在屋裡……哦,是要說晚上的事情,不好意思。吃過晚飯後我在飯廳待了一會兒。禮子請犬飼的妻子留下來幫忙收拾碗筷,我就在旁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大概九點半左右她洗好碗筷,之後我就和禮子喝茶隨便聊了會兒。那會兒園部和江神一直在客廳里玩拼圖,我還開玩笑地和禮子說他們真是不知厭倦。十一點的時候我看禮子打哈欠就讓她去睡覺了,之後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喝了點白蘭地。本來喝這酒是為了促進睡眠的,哪知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到後來就醉了。我估摸著是十二點以前上床的吧,在那稍前的事情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我要說的就這些。」

「謝謝您,接下來就是旁邊的禮子了。」

禮子被江神學長一催,微微點點頭後像要開始唱歌似的吸了口氣。

「就像剛才爸爸說的,九點半之前我邊和爸爸聊天邊和犬飼夫人一起收拾晚餐的碗筷,九點半到十一點左右我泡了紅茶又和爸爸聊了會兒。到了十一點我突然覺得很累,老是打哈欠,爸爸看見了就叫我去睡覺。接著我就回了房間,十一點半左右睡覺的。天還沒亮的時候我醒過一次去了衛生間,那時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那會兒我腦子模模糊糊也不記得是幾點。不過我去廚房喝涼水的時候記得犬飼夫人在那裡。」

「那會兒是五點。」里美說,「你不是還說『南島的天亮得真晚』嗎?」

「哦,是這樣的。」禮子回答,「嗯,是五點。我喝完水後就回房繼續睡了。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不到六點,我就起床開始準備早飯了。五點五十分的時候園部醫生下來洗的澡。」

醫生點點頭。

「就這些了嗎?」

「是的。」

「我明白了。」

江神學長將目光移向禮子身旁的和人。

「請說吧。」

和人掐滅叼在嘴裡的香煙,坐直了身子開始說:

「我和父親還有禮子不一樣,昨晚我一直都睡不著覺。晚飯後一直坐在藤椅上發獃。本來我準備好好想想牧原父女被害的案件,但是腦子基本不動,所以只是在那兒發獃。九點半我回自己屋裡了。對了,那會兒我還看見麻里亞和有棲正從玄關那邊走過來。回房後我打開收音機聽音樂,看著壞了的無線電心有不甘,所以鼓搗了會兒。哎,我還一個人無聊地玩了會兒撲克。你們心裡肯定都在笑話我吧。但是也沒個人和我一起玩牌呀。後來我覺得太無聊了就決定上床睡覺。睡著了一會兒,但半夜我醒了後就怎麼也睡不著了所以起床準備去喝點兒酒。那會兒應該是……是幾點呀,江神?」

和人把球扔給了江神學長,社長接住了球。

「兩點不到。你還記得你在這喝了杯兌水的酒後,我說了句『已經兩點十五分了』嗎?」

和人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對,對,我還說了句『才兩點十五分啊』,又倒了杯酒拉住江神。好不容易逮著了個可以說話的人當然不能讓他走了。結果我們倆邊喝邊聊一直弄到四點。是不是這樣的,江神?」

「嗯,大約是四點十分。」

聽學長確認後,和人雙手一攤:「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我要補充兩點。」江神學長說,「在我和和人兩點前到四點多這段在客廳喝酒的時間內既沒有從魚樂庄的方向聽見槍聲也沒有看見可疑的身影出入望樓庄。而且從我坐的地方可以看見停著的自行車,我們兩個人都看得見三輛自行車好好地停在了那兒。兩輛停在藤椅旁的法式窗戶旁,一輛停在玄關旁的窗戶旁。對不對,和人?」

這次是江神學長投出球,和人「嗯」了一聲接住了球。

「江神,這可是很重要的證詞呀。」園部停下擦煙斗的手說,「兩點到四點你們在客廳里,既沒有看見兇手,又可以確信自行車沒動是嗎?即使把平川老師的死亡時間放寬鬆也是十一點到三點間,那就是說兇手在一點半之前殺害了平川,兩點之前就已經回到望樓庄嘍?」

在一旁聽著的我突然想起什麼舉起了手。

「兇手的作案時間段還可以再縮小點。我和麻里亞在十二點十五分之前一直都在大家所提到的自行車上坐著聊天,因此兇手在十二點十五分之前是不可能騎上自行車的。如果剛好是十二點十五分的時候兇手出現,騎上自行車去魚樂庄的話那麼抵達魚樂庄的時間應該是十二點四十五分左右。也就是說兇手最早在十二點四十五分作案。另一方面根據江神學長的證詞我們可以得知兇手最遲在一點半之前結束——因此作案時間是在十二點四十五分到一點二十分左右之間。」

「是,確實是這樣。」

麻里亞正準備表示她贊成我,就被敏之打斷了。

「有栖川,你的推理有一個漏洞。你忽視了兇手可能在更早的時間裡作案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兇手可能十一點剛過就殺害了平川老師,到了十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已經回到望樓庄了。沒準有栖川和麻里亞坐著的自行車是已經從魚樂庄騎回來的車了。」

「啊,這不可能。實際上我從十一點半左右開始就一直坐在自行車上。當時三輛車都在。法式窗戶旁一輛,玄關旁一輛。」

「好了!」園部擲地有聲地說,「有栖川說得對。作案時間只可能是十二點四十五分到一點二十分之間。比我推斷的時間範圍就更加縮小了。」

「明白了。剛好也輪到你了。有棲,你從頭開始說你昨晚的活動吧。」說著江神學長點了一根煙。

我告訴大家除了九點前到九點半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外,昨晚我一直和麻里亞在一起。從我們兩個人一起散步到坐船出海再到翻船,我按順序一一講了昨晚我的活動。到我說完,江神學長已經抽了兩根煙。

「你們倆昨晚的活動貌似是最特殊的啊。」

我們得到了這樣的點評。

「那這次大冒險的前後,你們誰都沒看見嗎?十二點十五分你們回屋的時候沒有撞見任何人嗎?」

我和麻里亞異口同聲地回答「是的」。

「我們好像正在逼近案件的核心呢。」

聽敏之一說,江神學長回答:「還不好說呢。」

「繼續後半段。」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