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行車之謎 第二節

我們不想繼續待在家裡,所以想去瞭望台討論一下案情。說著我們下到了客廳,正好碰見站在大門口的平川和禮子。

「老師您要回魚樂庄了嗎?」

聽到麻里亞問話,畫家扭過頭。

「嗯,準備回去了。我要回家再睡一覺,太累了。」

「那我們一起出去吧。我們也正準備出門呢。」

「啊,那好啊。」

禮子目送我們四個人走出望樓庄。天空已經放晴了。

「你們是在二樓調查現場吧,有沒有什麼新發現呢?」

蹬著自行車的平川問並排走的江神學長。

「沒有。只發現了完吾先生落在床底下的打火機。」

「打火機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吧。他可能剛好準備點煙的時候被槍擊了,要不就是邊玩弄打火機邊和須磨子聊天的時候被槍擊的。不管哪種情況都差不多吧。」

「不過話說回來牧原父女倆到底在聊些什麼呢?須磨子丟下丈夫跑到二樓肯定是和自己的父親說些重要的事情吧。」

「可能吧。」江神學長含糊著畫家。

其實須磨子是在向父親尋求經濟援助。我和麻里亞在後面聽著兩人的對話。

「這裡是個好地方,但總發生這些悲慘的事情。」

這次輪到江神學長提問了。

「聽說三年前麻里亞的堂哥英人出了事。」

「啊,那件事啊。」畫家的聲音低沉下去,「這座島看上去是個南國樂園,但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這種事情。這次的事情真的是謀殺嗎?我到現在都難以相信。」

「我認為就是謀殺。很遺憾,只能這樣推測。」江神學長話題一轉,「英人是在哪裡出事的?」

「他的屍體是在北部海灣靠近魚樂庄的岩石場被打撈出來的。就在烏帽子岩的附近。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樣一個游泳健將竟然會溺死,得知這個消息時非常吃驚。」

「您沒有想到是嗎?」

「啊,不是,」平川稍顯慌張地補充道,「確實很震驚。但是游泳時經常會發生腳抽筋的事情。而且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在海里游泳確實太危險了。」

「英人為什麼要大半夜的去海里游泳呢?他喜歡這樣嗎?」

「啊,怎麼說呢?這個我不太清楚。你們還是問問小麻里亞吧。」

「從沒有過這樣的事。」

麻里亞大聲對前面的兩個人說。

「月光很好的時候我曾經央求過英人哥哥帶我去坐船。但是從來沒游過泳。雖然我說過想下船游泳,英人哥說太危險了阻止了我。」

四個人陷入了沉默。這個話題不太好。

「老師,您累了嗎?回家後馬上就休息嗎?」

麻里亞冷不防地問了句。

平川想了一會兒後回頭對麻里亞說:

「不,還沒累到那種地步,怎麼了?」

「如果老師您方便的話,我們想去看看須磨子姐姐的肖像畫。就是老師家裡的那幅。」

「看那幅畫?這個倒沒什麼不方便的。」

平川老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好意思,如果老師您今天太累了那我們就不去看了。就是突然很想看那幅畫。我很喜歡那幅畫。雖然說這話對專攻風景畫的老師您來說有些不禮貌,但我覺得須磨子姐姐的肖像畫是老師的畫中最美的一幅。我常常羨慕畫中的須磨子姐姐好美啊。」

「哦。」重新轉過身子的平川說,「你看看,那下次我給小麻里亞畫幅肖像畫。我肯定會用心畫出一幅絕不遜於須磨子的肖像畫。」

「謝謝您。不過請您不要勉強。」

「勉強什麼呀。但是今年的畫我都還沒有整理,所以明年給你畫。」

「好的。」

明年麻里亞還來這島上嗎?從麻里亞最後這句無力的回答來看,估計她自己都在懷疑這一點。——嘉敷島又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了悲傷的一筆。

「那我們可以去打擾您嗎?」

「當然可以啦。江神和有栖川也來吧。我可不敢獨佔你們的公主被你們怨恨哦。」

「老師您真是的。您看有棲的臉上分明寫著『這傢伙到底哪有公主的樣』?」

「我可什麼都沒說。」

「所以你臉上都寫著呢。」

「哎呀,後面倆人吵起來了?」

「這倆人經常這樣。關係太好了。」

「江神學長你說什麼呢?」

半個小時後我們到達了魚樂庄。在這期間我們就這樣邊騎車邊聊天。

看見大海了,呼吸著海風,我不由得感嘆這座島還是很美的。

魚樂庄——

我們坐在北齋的玻璃桌旁,桌子上散亂的擺放著拼圖。我們喝著平川給我們倒的冰咖啡,聊了會兒這座小島以外的話題。聊天中我們才發現這位畫家對現在的時事一無所知。舉個例子吧,他連現在美國總統是誰都不知道。

「我這樣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真是慚愧啊。不過這正可以表明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藝術創作中,反而能以此為豪。不過像我這樣的三流畫家這樣只會貽笑大方啊。我總覺得自己無法融入到社會中去,我對人類社會也毫不關心。從孩童時我就對註定死亡的人類每天拚命掙扎的這個社會失望至極。可能是我天生的缺陷吧。但是,怎麼說呢,世事奇妙,還是有很多打動人心的美好事物。不僅是美術,像這座島上的自然風景,美麗的女性都深深的讓我著迷。啊,真想一直生活在這些美好之中啊。」

平川淡淡地說。

如果一切隨心所欲,無人會來。

如果萬事如意,還會有人去嗎?

倘若無人往返、棲於這間小屋,

啊,這該有多麼美好。

「就這樣?」

「嗯?江神,這首詩我好像聽過。是《魯拜集》的一節吧?園部醫生很喜歡。」

江神學長說:「是的。」

「我也喜歡推理小說,有段時間還經常讀呢。」

畫家悠閑地靠著椅背。

「我最喜歡的是范·達因。倒不是說他的小說情節設計的多麼精彩。只是小說中菲洛·萬斯這個有些狂妄的偵探很合我意。有點賣弄學問的意味吧?這個人的身上既融合了古今東西的美術和文學,又能信手拈來地發揮著他的推理才能。他從叔母那兒繼承了一大筆遺產,所以沉浸在自己感興趣的學問和藝術中的同時又可以過著優雅的生活。這個菲洛·萬斯過著我理想中的生活。」

「老師您的生活看上去也是悠然自得呀!」

「完全不是那樣,江神。像我這樣默默無名的畫家只是在勉強度日。一邊幻想著自己要是能有一個像菲洛·萬斯那樣的叔母就好了,一邊還在擔心明天的生活。」

「雖然這麼說但您現在不就在愜意地避暑嗎?像您這樣在這個偏僻的小島上建棟別墅,每年來度夏的日本人屈指可數吧?」

畫家的嘴角湧上了自嘲的笑容。

「實際上我確實有位類似於菲洛·萬斯叔母的存在。這棟別墅就是我叔叔的,他和有馬鐵之助老先生關係很好。我叔叔沒有孩子,他去世後這棟房子意外地歸屬於我了。叔叔只是個普通的企業家,因此他那些值錢的東西早就被家族裡其他的人平分了。我這個人,就是個古怪的、沒有前途的風景畫畫家,所以他們怯生生地問我把這棟不吉利又不便捷的房地產給我怎麼樣時,我這個古怪的人便歡天喜地地繼承下來了。」

「這棟別墅才是配得上老師您的遺產呢。」

江神學長目光平和地說。

「那老師您有沒有想過如果可能的話一直待在這座四季如夏的島上呢?」

「當然想過。離開小島的日子越近我就越難受。還記得小時候開學頭一天晚上,我總是肚子疼。開學典禮的早上對於我來說非常恐怖,連早飯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學校里既沒有不好的老師也沒有欺負我的人,我學習成績不差而且也有朋友,但我就是從心底討厭學校,極其不願意邁進學校大門,所以肚子就會劇痛。——現在我都這把年紀了,當然不會像小時候那麼誇張了,但是每當離開這座島的前夜,我都會變得很失落。我是個希望孤身一人生活在自己熱愛的世界中的不成熟的男人。」

「老師您似乎不滿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但這真的看不出來。」江神學長搖搖頭說,「也許您是用優雅的生活在報復來到這個世界的仇恨。」

「優雅的生活是最好的報仇——我記得有個美術評論家就給自己的書起了這個名字。」

畫家從桌子上拿起一塊拼圖用指尖擺弄著。他似乎在只有他和江神學長兩個人的房間里交談著。

「小麻里亞。哎呀,現在還叫小麻里亞的話不合適了。——要看畫嗎?」

「請給我看看吧。是在裡面嗎?」

麻里亞站起身。說是裡面,其實這棟房子就是個只有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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