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拼圖 第二節

這是一座亞熱帶植物茂盛、地勢平坦的小島。船向右繞島半周。我們注視著右首邊即將入住的西側海角的望樓庄。船繞到了北側的海灣里,灣內接近西側海角——也叫做退潮海角的前端的一處似乎是唯一能停船的地方。輪船確定了停泊處後就緩緩靠岸了。

我們一下船,輪船就立刻返回了奄美大島。匆匆離去的輪船下一次回到這座島上的時間就是我們預訂的返程日期,即五天後。目送輪船消失在海角深處,我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啊,現在就算想家也回不去了哦。」

「喂,」我朝麻里亞說,「我們倒是不會想家,但是如果有突發疾病的病人怎麼辦呢?或者有時難免受傷什麼的?」

「有棲啊,我是說你瞎操心好呢,還是說你沒常識呢?剛上岸就問些無聊的問題。不是邀請了園部醫生嘛,沒關係啦。」

「不是這個意思,這次我們是和園部醫生碰到了一起,那醫生來之前和回去之後怎麼辦呢?醫生難得有休假,而且園部醫生也不是以家庭醫生的身份受到邀請的吧。」

麻里亞深吸一口氣。「這個你大可放心。有無線電呢。伯父和堂哥都有業餘無線電的證書,所以一旦有緊急情況就隨時可以聯絡外界。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滿意了。」

園部醫生和江神學長走在我們的前面。園部醫生一邊抬頭看著比他高的江神學長一邊說著什麼。

「聽說你們建了個偵探小說研究會?我對偵探小說這類東西沒什麼興趣,不過我倒覺得這類小說很有浪漫氣息。讀書這件事本身不會帶來任何利益,要是再沉迷於偵探小說就可以說是放蕩不羈了啊。我年輕時接觸了些德國文學,還是覺得偵探小說很浪漫,有很大的自由度。」

我簡直懷疑這位園部醫生是不是得了狂躁症。面對這位多話的醫生,沉默寡言的後輩只能小聲地附和著。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沒準一會兒他就要邀請江神學長晚上一起喝酒了。

我們徒步走在從碼頭到望樓庄的上坡路上。陽光果然很強烈,我的後背都開始出汗了。走過這條大約百米長的小路到達坡頂後道路就變寬了。一棟外牆塗著白色油漆的南美風情的房屋矗立在我們眼前——那就是望樓庄了。這是一棟細高的兩層建築,有個露台和大大的法式窗戶。

「啊,終於到了。大家辛苦了。」

麻里亞最先跑向大門。正準備抓門把手時,大門從裡面打開了。

「啊,是禮子姐姐呀。你好!」

「好久不見了,麻里亞。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累了吧。」

從屋裡走出來的是一位身材高挑,剪著短髮的女性。她穿著袖子上印有民族風格花紋的連衣裙,戴著民族風格的首飾,手腕上還套了個很粗的木製手鐲。這個手鐲顯得她白細的胳膊更加嬌艷。

「禮子,我可又來了喲。看上去氣色不錯嘛。」

園部笑容滿面地打著招呼。這個叫禮子的女性微微地點了下頭只回答了句「嗯」。

「禮子姐姐,這兩位是我大學的學長江神二郎和同一年級的有栖川有棲。我們都是推理研究會的成員。」

「你們好!我是麻里亞的堂姐有馬禮子。麻里亞多虧你們照顧了。」

「哪裡哪裡,反倒是我們受麻里亞的照顧。這幾天要麻煩您了。」江神學長說。

我也適時地鞠了個躬。

「啊,真不好意思,讓大家在玄關站著。請換上拖鞋進屋吧。」

進屋首先看見的就是客廳,右邊靠裡面的地方擺放著藤製的桌椅,面向露台的法式窗戶正開著。白色網眼花邊的窗帘微微擺動,透過窗帘可以眺望到碧空和大海。客廳左邊靠裡面是通向二樓的寬敞的樓梯,樓梯旁邊擺放著一張玻璃桌。正面是餐廳。餐廳右邊鋪了地板的走廊一直通向裡面。

「請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大家進屋前先喝點冷飲吧。行李靠牆邊放就行了。啊,麻里亞,不用幫忙的,你坐吧。」

禮子招呼我們坐在窗邊舒服的椅子上,又勸下了要站起來的麻里亞後就去餐廳了。禮子背部舒展,雙肩微微擺動,邁著優雅的步伐離開。我若無其事地欣賞著她的背影。

「禮子姐姐漂亮吧。」

麻里亞輪流看了看我和江神學長說道。江神學長只是微微一笑,而我則使勁地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想說不愧是我的堂姐,都有美女的血統呀?」

雖然麻里這這麼說了一句,但她很快又搖了搖頭,用很可惜的語氣向我們娓娓道來。

「其實禮子姐和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我提過三年前死在島上的堂哥了吧,我堂哥叫英人,禮子就是英人的未婚妻。英人哥哥當時死得太突然了,所以對禮子姐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她得了神經衰弱甚至還住過一段時間醫院。那段時間我們都不忍心看她可憐的樣子。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禮子姐姐終於恢複了健康,一直盼望著這天的伯父就認了禮子姐姐做乾女兒。英人哥哥深愛著禮子姐姐,伯父也非常疼愛和他一起承受英人死亡痛苦的禮子姐姐,所以沒有把她當外人。說起禮子姐姐真的很可憐,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是個孤兒。」

邊聽著邊點頭的園部打斷了麻里亞的話,簡短地說了句「現在這樣挺好的」。

「我也喜歡禮子姐姐。」

麻里亞剛說完這句,禮子就端著托盤來客廳了。托盤上的四個杯子里的冰塊碰撞杯子發出了咚咚的清涼的聲音。

「啊,禮子姐姐,謝謝了。」

麻里亞站起來雙手接過杯子放到園部和江神學長的面前。禮子用她纖細的手給我遞過一杯水。

「啊,真舒服啊!」

我眺望著寬大的法式窗戶外開闊的大海,順手拿了根吸管放在杯子里。回想起來就像做夢一樣,昨天的我們還在喧鬧的大阪,今天就在這個安靜的海島上了。這種環境上的迅速變化讓人猝不及防。一段時間內大家都沒有說話,只聽著波浪聲洗滌我們的耳朵。

「有馬在哪兒呢?其他人呢?」

「爸爸正在午睡。牧原和犬飼夫妻倆去平川老師家玩去了。須磨子夫妻倆與和人應該在下面的海灘上。」

「哦,這樣啊。今年犬飼的夫人也來了啊,這下熱鬧了。」

醫生不慌不忙地掏出他的煙斗。

「我還是第一次見須磨子的丈夫呢。除了這位先生和江神、有栖川君以外,三年前的成員都聚齊了啊。」

園部沒有注意到禮子突然把頭埋下來了。麻里亞很尷尬地把視線轉向窗外。江神學長也注意到她們兩個人的神態了,只有園部一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還在悠然自得地給煙斗點火。醫生是不是忘了?怎麼說起了三年前,還有什麼大家都聚齊了之類的話。在禮子的面前還是盡量不要提「三年前」這個禁語的好。我現在覺得逍遙自在地參加尋寶遊戲是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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