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瘋的兇手 第四章

〇、荒磯滿太郎遇害案被告猿渡卯平的精神狀態鑒定書:

鑒定事項:要求鑒定荒磯滿太郎遇害案被告猿渡卯平在行兇時(昭和四十年八月二十五日)的精神狀態,以及現在的精神狀態。

一、犯罪事實:

昭和四十年八月二十五日晚上六時許,被告於文京區本鄉彌生町××番地的道路上,突然襲擊該區曙町××番地金融界人士荒磯滿太郎(六十二歲)。被告手持短刀刺入被害人後背,將被害人按倒後騎在其身上,刺傷其心臟等五處部位,導致被害人當場死亡。

二、鑒定人於現場的調查結果:

親屬履歷(略)

本人履歷。經調查,被告在小學、初中、高中時均成績良好,高中二年級時曾因肋膜炎休學六個月。被告的父親在世時經營裝裱店,收入豐厚。因此,被告得以進入××私立大學經濟專業。被告有志於將來在銀行或大公司任職,但因父親亡故,經濟來源斷絕,不得已於大學二年級時退學,繼承父業。

昭和三十九年二月,被告裝裱畫作時發生意外,遭到客戶索賠。因經濟能力有限,被告從被害人荒磯滿太郎處借取高利貸七十萬日元。裝裱事故發生後,被告的生意頓時冷清,經濟拮据。因高利貸壓迫,被告變得鬱鬱寡歡。據其妻安子提供的證詞稱,那起事故過後,被告開始變得行為怪異。從昭和四十年三月開始,被告的病情逐漸惡化並患上失眠症,食欲不振,經常摔盆砸碗,總是要對食物進行仔細檢查後才肯下咽。在妻子的奉勸下,被告曾去某精神病院接受檢查與治療,但沒有任何好轉。被告曾聲稱警察要來逮捕他,還曾經撲向路邊巡邏的警官。被告言語含混,無論問什麼總是回答得不著邊際,前後矛盾。被告經常自言自語,像出現幻聽一樣,或者突然從家中飛奔出去,不知去向。

據被告妻子安子所述,昭和四十年二月前後,即被告的病情還未嚴重之前,被告曾告訴她,說他在十九歲時,曾在池袋的酒吧內與地痞發生口角,被木棒暴打過。當時他陷入昏迷狀態,回家後因感到屈辱,並沒有向雙親講述此事。他說他的頭痛可能是那次傷害的後遺症。

這以後,被告有時晚上出門後,會接連兩天不回家。當妻子問他去哪裡時,他回答說,畫商蒼古堂有裝裱工作要委託給他,他前去進行商談,然後就住在那裡了。有時則說他住在朋友家。但這些都是謊話。甚至有時,被告會半夜突然對妻子說,有朋友來了,快去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據被告妻子陳述,被告對被害人荒磯滿太郎沒有任何憎惡,被告曾說,沒能及時還債,很對不起荒磯滿太郎。

然而,自八月上旬開始,被告的癥狀越來越嚴重,最終釀成了悲劇,致使荒磯滿太郎身亡。

三、當前癥狀:

被告被領進診斷室後,立刻就坐到椅子上,沒有與鑒定人打招呼,不過他好像在觀察周圍的情況。被告為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面孔渾圓,長相併不寒酸;頭髮蓬亂,衣衫不整;面色蒼白,嘴唇通紅。他的反應有些遲鈍。在對話過程中,被告時而痴笑,時而慍怒,時而哭泣。這些表情都不明顯,但總覺得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睛基本上半睜半合,沒有完全睜眼對焦過。他一坐下就看著桌上的茶杯,表示要喝茶,還要吸煙。他還用手罩住取暖火盆,還把臉湊在火上。所有的行為都脫離常規,不過有可能是他故意裝出來的。他總是低聲自言自語,言語之間缺乏聯繫,難以理解,只能聽出個大概。內容也缺乏變化,同樣的詞句反覆出現。

針對他的記憶、知識、幻覺、妄想等病態癥狀以及這次的刑事案件向他提問,他基本不能理解提問者的問題,不能做出回答。所以無法通過對話測定他的思維水平。

其後,為了解被告的記憶力,本人試著詢問被告過去的一些經歷。但被告基本沒有反應。在這一過程中,他表情茫然,沒有顯出緊張的神情。他自言自語地說:「世上萬物清晰可見,夜晚燈火星星點點,畫商朋友蒼古堂又來找我做生意了……我父親是裝裱師,也是美術院的會員。竹內棲鳳 先生很疼愛我。那張油畫很拙劣,所以必然會自生自滅……」被告言談之中多次合眼。

他自言自語的內容像是他的幻覺和妄想,記錄如下:

「聽上去好奇怪啊。」

「朋友們來時,我們總會提及。」

「哪些朋友?」

「豐田、渡邊,還有木村……」

「他們都是什麼職業?」

「學校里的工人、畫商、裝裱師等……大家都商量著要擊碎這罪惡的畫壇,追隨我的有上百人。他們拿來很多錢,都被盜賊偷走了……我去棲鳳先生那裡時,他給我兩千日元。我答應做他秘書,但最後沒有去。」

「你被下過毒嗎?」

「我喝過毒藥,裡面混了各種東西。」

「誰讓你喝的?」

「人讓我喝的。他們為了搶我的錢,所以下毒要害死我。他們搶了我三百萬(邊說邊哭泣)……」

「棲風先生還在世嗎?」

「在世。我上次還見他與富岡鐵齋 先生在下棋……」

「你知道鐵齋的寒山拾得 嗎?」

「那是個俄羅斯人。」

「你認識俄羅斯人?」

「我認識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認識拉斯柯尼科夫嗎?」

(沉默)

「你是在什麼地方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

「去俄羅斯的時候遇到的。還見到了托爾斯泰。他們倆都是不錯的老人家……」

「你喜愛文學嗎?」

(沉默)

「你認識馬克思嗎?」

「他也是俄羅斯人。我在車上遇到他時,他還送我俄羅斯香煙……」

下面是關於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的問答。

「這次案件發生過嗎?」

(沉默)

「你是被告嗎?」

「我不是!」

「你是不是犯過許多兇案?」

「現在沒有。刑法不適合我。(後面是一連串自言自語)」

「你認識荒磯滿太郎嗎?」

「他是賣人壽保險的吧?」

「你借過錢嗎?」

(他似乎在不停地思考,沉默。)

「你從他那裡借過錢嗎?」

「我已經大徹大悟……我是日本第一裝裱師。最近我剛成為美術院的會員。很久以前他們就勸我加入,我每次都拒絕……很多人都挖空心思想進美術院……這次我答應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閉目思考,沒有回答。)

「你常和荒磯滿太郎一起去飯館嗎?」

「我必須儘早把棲鳳先生的畫裱好,家裡還有幾幅他的其他畫作呢。」(後面全是自言自語。)

四、被告行兇後的情況:

被告自被逮捕送進拘留所後,常有異常舉動,稱記不得他自己的籍貫和住址。他沒有作其他聲明。他還經常哭泣。但以上狀態也有可疑之處。法院出庭後,他時常在屋內吵鬧,大聲喧嘩,時哭時笑,有時做出祈禱的樣子。

五、考察:

被告目前癥狀表現為思想散漫,不能集中思路。因被告不願回答問題,故而無法檢測其真實的記憶力,因此不能排除其故意假裝無知、答非所問的情況。被告常自言自語,對提問多不作回答。自被告出庭以來,以上癥狀變得更加嚴重,從這個角度考慮,被告有模仿精神失常者的嫌疑,但難以排除其的確或多或少患有精神病的可能性。

目前,被告的邏輯混亂,理解力、判斷力、情感均存在明顯障礙,欠缺辨別是非善惡的能力,可以認為其處於法律意義上的心智喪失狀態,故作如下鑒定。

六、鑒定結論:

(1)被告自行兇一年之前,已患精神分裂症。

(2)被告在行兇時(昭和四十年八月二十五日)缺乏是非善惡的判斷能力。

(3)被告目前處於精神分裂症的亢奮錯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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