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南苑會高爾夫球會的人,正在打馬路邊上的15號洞和16號洞。
在16號中洞的發球區,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取得了先打權,正要來一記水平擊球。距離只有350碼,不是很遠,但第一擊的落點兩側都有沙坑,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
另外三人的分數不如他,但他們臉上沒有一點焦躁,反倒是對那個五十多歲的魁梧男子送上讚賞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取得先打權的那個是位貴客。
他不僅身材魁梧,身上的服裝也很高級。他站在原地目測球的落點,一切都顯示他擁有豐富的打球經驗。
另外三人中的一個有些胖,個子很矮,運動帽長長的帽檐下露出一些白頭髮。他戴著一副深色墨鏡,掩蓋了眼睛的特徵,但渾圓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是藏不住的。另一個人的身材特別結實,看上去像個體力勞動者。還有一個個子很高,長著張長長的馬臉。他們三個都戴著深色墨鏡,很難判斷面部特徵。
第一組人馬也在16號洞的果嶺上,他們正從球袋裡掏出推桿。
14號洞的四個人已經打完了,他們站在高高的草坪土堆上,默默等待前一組人打完。其中一人打扮得十分瀟洒,滔滔不絕地說著些什麼。周圍的三個人則邊笑邊聽,不時點點頭。看來那位瀟洒的紳士也是貴客。
15號洞是個短洞,身材纖細的球手在果嶺上成功打出1on,正要推桿。距離大概有4米。
球童拔出小旗杆,好像在指導擊球人,這裡要打右旋球,把擊球點設定在洞口左邊比較好。仔細一看,那位擊球人十分瘦弱,好像是個女的。她也戴著深色的墨鏡。剩下的三個聚精會神地預測擊球路線,裡頭應該也有一位貴客。
南苑會的五組人馬分別位於15號洞與16號洞。就在這時……
「大浦先生,高橋先生!」
「工藤先生,加油啊!」
「藤丸先生!加油哦!」
灼熱的太陽掛在湛藍的天空中。遠處有富士山,近處有箱根、天城群山,駿河灣與相模灣的海面反射著強烈的陽光。嬌媚的女聲響起。
眾人大吃一驚,從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排女子撐著鮮艷的陽傘,站在球場旁的小路上。
這演的是哪一出啊?眾人呆若木雞。
「大浦先生,要是贏了,就來店裡開個慶功會吧!」
「就是呀,田中先生,好久不見啦,找個時間來我們店裡坐坐吧!要不打完球就過去吧!」
「川添先生!川添先生!加油哦!」
山崎與矢田部也沒想到這群刈野溫泉來的藝妓會如此入戲。某人一聲大喊:「是藝妓!」最先慌了神的,正是那群「貴客」。
16號洞的魁梧男子喊道:「喂,末吉,有誰把我們來這兒的事情告訴赤坂村的那群人了嗎?」
15號洞的「貴客」也是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這可糟了!會被報紙和周刊雜誌亂寫一通的!我不打了,打道回府!」
在藝妓們的喊聲下,大浦智二、工藤昌吉、藤丸敏也、高橋照雄、田中登和川添治郞這幾位大藏省和建設省的官員大驚失色,他們紛紛丟下手中的銀色球杆,繞開撐著陽傘的女人所在的球道,從草坪的斜面繞了個大圈子,飛也似的逃回俱樂部大廳。
而前來參加南苑會高爾夫球會的其他建築業人士,也是瞪大雙眼,完全不明白自己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其中幾個算是高爾夫球會的主辦方的人正在拚命挽留官員們。
「大浦先生,請您少安毋躁。」
「工藤先生,您先別著急……」
「高橋先生,您先別走啊……」
「少安毋躁?你讓我怎麼個少安毋躁?我們都被藝妓認出來了,還怎麼待得下去啊?我們跟你們的立場不一樣你明不明白!」
「要是這件事上了報紙雜誌,我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報紙雜誌的記者來了沒有?」
「究竟是誰把東京的藝妓喊來的?負責人在哪兒?」
「要是煩人的在野黨在國會追究這件事怎麼辦?我們可是要負責的啊!」
畢竟這些高級官員都是打著「出公差」的旗號來參加這場高爾夫球會的。不明所以的報紙雜誌記者也許會亂寫一通,即便他們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有可能添油加醋一番,捏造假新聞。
出公差的官員參加豪華高爾夫球賽。
公司掏腰包還有藝妓陪同!
一想到報紙上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標題,前一秒還在優雅地打球的「貴客」們立刻慌了神。
「國會那邊高尾老師肯定會幫忙的……」主辦方的幾個建築業人士冒著冷汗,不斷安慰著官員們。
在打其他洞的人也注意到了15、16號洞的騷動,他們停下腳步,齊刷刷地朝這邊望去。
「哎呀?那不是東京的藝妓啊!是R縣刈野溫泉的藝妓啊!」一名男子朝小姐們跑去,突然停了下來,大聲喊道。
因為他透過遮陽傘,看見了人群中的梅丸、花江、春若和照葉。這群人里能認出她們的,就只有日星建設的大石謙吉了。
上個月,他和已故的味岡專務、平山設計課長、小原測量主任一起,在刈野溫泉的楓庄住了一晚。那天晚上除了金彌,那四位藝妓也在。
而且大石還記得春若——因為他們曾共度良宵。而撐著傘的春若,也在人群之中……
春若看著大石,也知道對方認出了自己。
「哎呀,這不是大石先生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她略帶懷念地大聲說道。
「……」
大石說不出一句話。他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可出乎意料的狀況讓他動彈不得。
花江趕忙說道:「哎呀,這也是緣分嘛,大石先生,我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們喲……來,大家給他們拍拍手吧!」她向朋友們提議道。
「哎呀,這個主意好!」藝妓們用嬌媚的嗓音爭相表示同意。
春若趕忙阻止:「不要啦……」可一看就知道她是故作嬌態。
「那就讓我們為春若和大石先生鼓掌吧!大家把手舉起來!」花江張開雙臂,「一二三!」
藝妓們在花江的指揮下拍起手來。「啪啪啪,啪啪啪,啪!」
「恭喜呀!」
花江低下頭,欠了欠身子。其他藝妓們也是一邊拍手一邊歡笑。
大石臉色刷白,高官們更不用說。他們甩開挽留自己的主辦方人員,一邊喘氣,一邊往俱樂部大廳所在的斜坡上跑去。
「喂!開什麼玩笑!」
長滿白髮的矮個男子怒氣沖沖,頂著漲紅的臉跑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
沉重的響聲順著地面傳來。人們紛紛回過頭去。
一輛黃色的八噸混凝土攪拌車,沿著鋼絲網外的馬路緩緩駛來。
想必球場里的各位肯定在納悶:這地方為什麼會有混凝土攪拌車?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俱樂部大廳,前面也沒有路。高爾夫球場里也沒有地方在施工。
球場里的人有些瞥了一眼也就罷了,可有那麼幾個人一直注視著攪拌車,包括大石與那名白髮男子。
攪拌車在人們的注視中沿著陡坡緩緩行駛。後部的攪拌筒徐徐旋轉。艷陽高照,移動中的攪拌車周圍形成陣陣熱浪。
在橄欖色的箱根群山的映襯下,攪拌卡車的黃色車身在強烈的陽光中越發顯眼。攪拌筒的一部分與前側駕駛艙的屋頂彷彿鏡面一般聚集著耀眼的光線。而駕駛艙的窗戶卻很暗,與強烈的光線形成鮮明對比。
「哎呀!」刈野溫泉藝妓一行人中的花江大聲喊道,「……那輛攪拌車裡的人不是金彌姐嗎!」
「哪兒哪兒?」其他藝妓紛紛問道。
「就在副駕駛座上,不是有個穿著白色和服的女人嗎?」
藝妓們朝花江所指的方向望去。
「哎呀,真的哎!」小奴與春若異口同聲地喊道。
「是金彌姐!衣服跟臉都一模一樣!她是不是沒瞧見我們啊?一點表示都沒有。」
「從湯本旅館裡消失的金彌姐,為什麼會在混凝土攪拌車裡啊?」梅丸與鈴香說道。照葉也瞪大雙眼。
「金彌姐!」突然,花江朝攪拌車大聲喊道。
其他藝妓也有樣學樣:「金彌姐!金彌姐!」大家都朝攪拌車大聲喊著,還揮動著手中的陽傘。
纖細的女聲此起彼伏,陽傘左搖右擺。金彌姐!金彌姐!……
面對眼前的光景,在其他洞口附近的人們再次啞口無言。
攪拌車放慢了速度。身著白色和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子轉身朝這邊揮起手來,好像在回應藝妓們的喊聲。
「哎呀,金彌姐正朝我們揮手呢!」花江說道。
「真的耶!」
「哎呀,真的哎!」
見狀,大家叫得更起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