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六點四十分左右,你和味岡為什麼要離開館山寺溫泉的湖翠閣,前往位於天龍市二俁 的旅館——飛流閣?」事後,警方向大石謙吉詢問道。

「是這樣的。我看見味岡專務趴在榻榻米上,用揉作一團的浴衣仔細地擦拭地板,嚇了一跳,趕忙衝過去問:『專務,您這是怎麼了?』

「他好像也嚇了一跳,立刻停了下來,一臉驚恐地朝我看去。過了一會兒才說:『哦,原來是大石啊。』

「之後便長吁一口氣。他發現來人是我,好像放心了不少。

「『您打翻什麼東西了嗎?那我叫個服務員來擦一擦吧?』

「『不,不能讓服務員來。我必須自己擦,別人不知道該擦哪兒。』

「『啊?是黏上什麼東西了嗎?』

「『是眼睛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才麻煩啊。我已經把茶杯、桌子、紙門、柱子都擦了一遍,榻榻米已經擦了三遍了,可還是覺得沒擦乾淨,真麻煩……』

「『您究竟在擦什麼啊?地上多乾淨啊!』可味岡專務沒有回答我,只是口中念念有詞。那天一大早,他就從京都打了個電話去我家,突然提出要和我在湖翠閣見面。他一系列的行動都很反常。我沒想到味岡專務的神經衰弱已經這麼嚴重了,就想立刻帶他回東京去,可那樣一來,味岡夫人肯定會嚇壞的,而且陪同味岡專務的我也得負一定責任,所以我就想再觀察一段時間,等他的情況穩定些了再回東京。」

「服務員說,她趁味岡在房間里睡午覺的時候,把晚報放在了他的枕邊。你從靜岡回到旅館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那張晚報?」

「也許有吧……可我當時光顧著看專務了,沒有注意到。」

「那份晚報上,登著一篇報道,說京都市左京區鞍馬貴船町的紅葉庄酒店發現了澤田美代子的屍體,是被勒死的。澤田美代子是巨勢堂明名下的南苑會事務所的秘書,辦公室位於東京丸內,你認識這個澤田美代子嗎?」

「我沒有見過她,不過味岡專務是南苑會的會員,經常去那家事務所,所以我聽專務提起過巨勢老師和澤田小姐的名字。」

「二十八日的晚報上說,二十七日澤田美代子進入紅葉庄酒店208號房之後,還有一名男子進入過房間,之後此人銷聲匿跡,搜查方面認為此人為案件的重要知情人,正在搜索他的行蹤,而房間里發現了不名男子的指紋。你看見味岡拿著浴衣擦榻榻米,又聽他說他擦了茶杯、桌子、紙門和柱子,你就沒有想到他是在擦指紋嗎?」

「我也猜到了一二,只是我還沒有看過晚報,不知道京都發生了這起事件,只當他是神經衰弱不太正常……」

「之後呢?」

「味岡專務好像很在意房間里的情況,我感覺再這樣下去,他的神經要崩潰了,就向湖翠閣的領班提出換房間。沒想到味岡專務說,他討厭館山寺溫泉,想去別處。湖翠閣的老闆山根先生聽到這話,看出我有些難辦,就主動提出帶我們去二俁的飛流閣,那家旅館也是他開的。他說那邊能眺望天龍川,景色非常不錯。」

「湖翠閣的老闆山根平太郎也作證說那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我就對味岡專務說,您要是不喜歡這家旅館和館山寺溫泉,那我們就去二俁的旅館吧?要是天氣好,明天我們就開車去北面兜風,再坐船沿著天龍川順流而下,讓您好好散散心,放鬆放鬆。味岡專務也同意了,說:那就這樣吧。"山根先生正好找飛流閣的經理有事,我們三個就乘坐旅館準備的車子,往二俁去了。我們是六點三十分出發的,行李都放在後車廂里。」

離開湖翠閣時,天下起了小雨。

平時從館山寺溫泉到二俁,坐車大概需要四十分鐘,不過因為下雨的關係,他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

汽車沿著濱名湖沿岸開往氣賀 ,走國道362號線往東。

到達氣賀之前,車子在縣道上行駛,左邊能看見濱名湖內側的水面。因為雨水的關係,暮色中的湖面泛著一層蒼白的煙霧。

「今天五點前還是晴天呢,山裡的天氣就跟娃娃臉似的。天氣好的時候,湖面的景色還是不錯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湖翠閣老闆山根平太郎回頭看著味岡與大石說道。五十多歲的山根長著一張娃娃臉,頭髮倒是全白了。他總是說些輕鬆的話題來調節氣氛,可見他對待客人還是很熱情的。

開進台地的坡道後,就看不見湖水了。加上下雨,周圍顯得特別昏暗。縣道上有許多地方在施工,路上停著黃色的起重機等作業車輛,斜面上露出挖到一半的紅土。

國道362號線沿著鐵路的二俁線 而建,一路向東,沿途經過金指、都田和宮口。車燈照亮了寂寥的城鎮與荒蕪的原野,不時還能看見一些黑漆漆的工廠。

「這一片就是三方原了。當年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康在這兒打過一仗,是著名的古戰場。英明如家康公,也敵不過甲斐之虎啊,他吃了敗仗就逃回濱松城去了。」旅館老闆山根平太郎轉過身來繼續說道。他想通過這些故事,提起客人的興緻。

中途經過了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圓形的光芒被打在樹林與草叢中的雨絲劃成一道道白線。

「哦,雨下大了啊。天龍川和大壩的水位大概也漲了吧。」

「大壩?這附近有大壩嗎?」聽到「大壩」二字,味岡突然抬頭問。

「天龍川的大壩,應該是秋葉大壩和佐久間大壩吧?」大石插嘴道。

「不,是新造的船明大壩,在秋葉大壩下游,在二俁本町北面三公里的地方。」山根回答道。

「是哦,說起來船明大壩的確在這附近。」味岡和大石異口同聲地說道。畢竟是建築公司的人,他們都聽說過船明大壩,聽旅館老闆一提就想起來了。當然,他們也知道工程是哪家公司承包的,承包的具體細節也是一清二楚。

「大石,等明天雨停了,我們要不要去大壩看看,參考參考?」味岡忽然說道。之所以要「參考」,是因為日星建設是金鈴湖畔半山腰上的收費觀光道路的指定投標商之一,而金鈴湖也有一座大壩。日星建設日後也有進軍大壩工程的打算,只是最近電力界的傾向是「火主水從」,大壩工程是越來越少了。

「好啊!明天應該不會再下雨了。」大石回答道。

「當時味岡是主動提出第二天要去船明大壩參觀的嗎?」事後警方向大石確認道。

「是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山根先生應該也聽見了。我當時心想,不愧是味岡專務,都神經衰弱了,還想著生意上的事情,一聽到大壩",立刻就恢複正常了,真是太了不起了。照這個趨勢,神經衰弱肯定馬上就能好轉了,明天就不要坐船在天龍川上漂了,還不如去大壩參觀參觀,不僅要看看船明大壩,還要讓專務看看秋葉大壩和佐久間大壩!然後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專務說了,專務也有那個意向,說,好啊。"只是當時的態度並不是特別積極。」

「此話怎講?」

「我總覺得他在想心事。於是山根先生就說,如果兩位有興趣的話,今晚我叫些當地的藝妓來飛流閣助助興吧?"我一想,我們臨時換旅館,已經回絕了本來要去湖翠閣的藝妓了,再回絕就不合適了,便同意了山根先生的提議。」

一行人於七點半左右到達二俁的飛流閣。

飛流閣在城鎮西邊,建在天龍川岸邊的石牆上,規模很大,對面是一座山。

八點半左右,味岡與大石洗過澡,來到十疊大的房間里坐下。味岡吩咐服務員買來雙手套。雨點不時打在窗上發出響聲。不一會兒,三位藝妓便走進房裡。

外面下著大雨,時間又這麼晚了,還能臨時叫到三位藝妓,這都是湖翠閣和飛流閣這兩間大旅館的老闆——山根的面子。

「二俁這邊沒有藝妓,兩位是從館山寺來的,一位是從濱松叫來的。還有一位,一會兒就到。」山根洋洋得意地說道。

館山寺來的兩位都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藝妓,濱松來的那位年輕些,二十八九的樣子。

味岡酒量不好,大石卻不然。藝妓們取出三味線,唱起《伊那節》等靜岡縣的民謠,房間里頓時熱鬧起來。味岡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他竟喝了不少酒。奇怪的是,他整晚都沒有脫下手套。大石一直在幫味岡打馬虎眼。味岡不時地搖搖頭,彷彿想掃清腦中的陰鬱。

最後一名藝妓拉開紙門走了進來。她禮數周全地端坐在房間角落裡,低頭說了一句「晚上好」,才抬起頭來。她看上去四十五歲左右,長著一張細長的臉和一雙細長的眼睛。她彎著腰朝背靠柱子的味岡走去,坐在他對面,露出微笑。

味岡驚恐萬分地看著藝妓的臉。他瞪大雙眼,眼神迷茫,瞳孔中彷彿映出了幽靈一般。

「金彌……」味岡的低喃從顫抖的嘴唇中漏了出來。

「味岡為什麼會叫她金彌"?」警官向大石問道。

「金彌是R縣刈野溫泉的一名藝妓。二十五日晚上,我和味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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