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有一輛汽車出現了,但是並不起重機下方的汽車公路上,而隔著一排倉庫的西邊另外一條公路上,正慢悠悠地朝這邊駛過來。那兒離起重機相距大約五百米,所以汽車看起來很小。

聽到中野說「會不會是暴走族」,恭介也就凝神眺望起那輛車來了,一邊看嘴裡還嘟噥道:「嗯,到底是什麼車呢?」

「說不定是暴走族的前哨吧。」中野答道。

「前哨?」

「是啊。或許他們擔心敵對團體設伏,所以派車前來打探一下。據說坐小車的傢伙都是暴走族的頭頭,是總指揮呢。他們這樣開著車來兜一圈,偵察一下,確認沒事後再去招呼成群結夥的摩托車部下,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

「山鹿先生,按快門的機會就要來了。」

中野建議恭介作好準備。

事實上,那轎車確實行駛得很慢,還時不時地停下來。那樣子也只能認為它是觀察四周的動靜。

恭介彎下腰,湊取景器上透過長焦鏡頭看了起來。他將長焦鏡頭當作望遠鏡用。300毫米的長焦鏡頭確實能將遠景拉得很近,放大了許多。

那輛車開得很慢,長焦鏡頭不必怎麼移動,取景器就能捕捉到它了。

啊呀!恭介心裡「咯噔」一下。只見那輛車的車頂安著個圓筒狀的東西。再定睛細看,發現那玩意兒竟然是黑白兩色的——這不是輛警車嗎?

車頂上那個圓筒形的玩意兒原來是旋轉著的警燈。不過,現燈沒亮,也沒有鳴笛。說明它秘密巡邏。

「那是輛警車啊!」恭介對中野說道,但沒有聽到回答。他把眼睛從長焦鏡頭上移開往身旁一看,發現中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恭介瞪大眼睛四下張望,只聽得換氣裝置後面傳來了金屬的碰撞聲。「這傢伙幹嗎呢?」恭介走到中野的背後,想看看他幹什麼。只見他蹲黑暗之中,從高爾夫球包中抽出金屬管子,將它拔長。不用再走近看了,根據剛才中野所說的話也明白了,他是準備照明燈。想必是他以為暴走族就要來了,做他所謂的準備工作吧?

恭介不由得「騰」地一下心頭火起,外行就是外行,我已經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了,他還要瞎折騰。

「中野先生,照明燈什麼的是用不著的哦。」

恭介的嗓音不高,但語氣十分強硬。

「啊,可是……」

黑暗中,一身黑色裝束的中野面朝里蹲著,正連接金屬管子,不時發出金屬管與金屬管碰撞的聲響以及金屬管碰到水泥地面時的聲響。並且,他好像還從高爾夫球包里掏出了燈泡、燈罩等照明器具,正往金屬管上安裝。

「那是輛警車,不是什麼暴走族。」恭介站他身後說道。

「是嗎?可是,這不就是暴走族要來的前兆嗎?警車就是為了警戒才來的吧?」

嚯,竟會有這樣的理解!

中野繼續說道:「要是那樣的話,可就有好戲看了。暴走族們會襲擊警車,放火燒了它嗎?」

他依然面朝里蹲著。各種器材的碰撞聲還繼續著。

他看了看手錶後,又說道:「山鹿先生,肯定是這樣的。再過一會兒暴走族就要大舉前來了,現已經是九點四十五分了。」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中野先生,你那個照明燈就不用了吧。那傢伙往路上一照,會把暴走族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這邊來的。」

「知道了,盡量不用。不過準備工作還得先做好。因為,打成一片的時候,暴走族們只顧打架,根本不會理會什麼燈光。那對我來說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我也想用我的蹩腳相機把那種場面拍下來。」

「可是,打燈光照明,也太胡鬧了吧!」

「知道了,我盡量不打。」

中野嘴上這麼應付著,可依然蹲暗處擺弄著他的照明器材。

恭介真想一個箭步跳過去,劈手奪下他手裡的管子、燈泡,統統扔到海里去。但是,他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妥當的,等他要將強烈的燈光照射到公路上去時,再及時制止他也不遲。想到此,恭介又回到了他那架裝著長焦鏡頭的照相機旁。

恭介再次將眼睛湊到取景器上,卻發現那輛秘密行動的警車已經從剛才所位置往北移動了一段距離,馬上就要開上通往大井北端天橋的上坡路了。

恭介又將長焦鏡頭轉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大井南端天橋的方向。然而,那邊依然空空蕩蕩,除了成排的路燈之外,並無一個移動的物體。

這時,影子一般的中野終於回來了。可他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來。

「警車朝那邊去了。一切又恢複原狀了。」恭介將眼睛從取景器上移開,對中野說道。

「是嗎?是來打前站摸摸情況的吧。它肯定是得到了無線通報,知道暴走族正往這邊來。我們再等等吧。好不容易來一趟,又做了這麼周全的準備,半途而廢就太可惜了。」中野向下四處眺望著說道。

兩人又並排靠了欄杆上。

「我說,山鹿先生,所謂的快門機會,就是要憑耐心等來的吧?」中野用深有感觸的語調說道。

「是啊。」

「我是看到你這樣子架好了照相機才這樣想到的。所謂十萬分之一的偶然,也就是這樣憑耐心等來的吧?」

「……」

恭介的心被一下子提了起來。

「所謂等待偶然,其實那也不是不可預知的偶然,而是肯定會發生的,也就是必然了。正因為是必然,所以能夠耐心等待。是這樣吧?」

「您想說什麼?」

「我是說,您發生連環車禍的東名高速公路的那個地方,也是像現這樣預先架好了相機守那裡的。您所說的什麼東側的村路上聽到響聲後再折回去,完全是謊話。正像我剛才就指出過的那樣,您的話前後驢唇不對馬嘴。而正是這樣的破綻使我明白了這一點。」

「這麼說,那場車禍是我一手造成的了?」

「是的。所謂十萬分之一的偶然,其實是你一手炮製的,目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功利主義虛榮心。」

「照中野先生剛才的說法,造成車禍原因的地點,是從事故現場往沼津方向前進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也就是您放著桃花束、有野杜鵑的那個位置的公路了,對吧?」

「不是公路上。因為照您剛才的說法,人是不能拿著發光的東西站公路中央的。」

「就是的。這一點剛才不是已經探討過了嗎?」

「但是,還有別的方法啊。譬如,人可以站公路旁,將發著紅光的東西伸到公路的正中央。」

中野說到這裡,就跑到換氣裝置的背後去了。從那兒又傳來了一陣金屬碰撞聲,旋即黑暗中亮起了紅光。紅光有兩處,一處剛滅,邊上的一處又亮了起來。就像安裝鐵路道口上禁止汽車通行的信號燈一樣,一亮一滅交替著。

恭介仔細一看,發現中野一手拿著一根長長的金屬管,伸到了欄杆外,另一隻手交替按動著連接箱式乾電池的兩個開關按鈕。每次交替地按一下開關,紅光便金屬管的前端一亮一滅地閃爍著。

原來他剛才擺弄的不是照明器具。金屬管頭上裝的是兩隻閃光燈。閃光燈上蒙著紅色玻璃紙,所以放出的是紅光。而閃光燈後面則貼著一大張黑色的厚絨紙。

「這根支架長約四米。東名高速公路一側的寬度約八米,因此路旁將它伸出去的話,這危險信號燈就正好路中央交替閃亮。為什麼要用兩隻閃光燈呢?如果只用一個的話,由於充電時間需要三四秒鐘,這樣就不能連續發光了。而支架上安裝了兩盞閃光燈,再用電線各自連接一個開關放手邊。瞧,就像這樣。只要交替地按下開關,蓄電池充電的時間間隔就縮短為一秒半左右了,這樣就能連續不斷地閃光了。」

中野一邊說,一邊惡作劇似的輪流按動兩個開關,讓長長的金屬管兩頭的閃光燈不停地閃著紅光。

「從御殿場方向開來的鋁板廂式車看到了這個紅光後,司機就一百米遠處踩了急剎車。剛剛拐過彎來,突然看見表示危險的信號燈,出於司機的本能,他踩下了急剎車,並向右打了方向盤。此衝擊之下,卡車就翻倒了。而後面超速行駛的車輛眨眼間相繼撞了上來,燃起了熊熊大火。這時,山鹿先生,你見到這樣的情景,就收起了閃光燈支架,跑到預先選定的位置去拍攝起火的車輛了。」

這時,突然從漆黑的天空中傳來了轟鳴聲,震撼著恭介的心臟。

中野收住了話頭,仰望天空,看著兩翼和尾翼都亮著紅燈的客機轟鳴聲中通過。但他手裡的閃光燈還繼續閃亮著。飛機飛到正上方時,近得彷彿是擦著頭頂飛過去似的。客艙圓窗口的燈光,形成一條白色的光帶,眼前流逝而去。

飛機飛過之後,恭介的心還怦怦直跳著。

等到轟鳴聲朝羽田機場方向遠去後,中野再次開口道:「……到此為止,我很快就清楚了,但當時還令我不解的是,行駛高速公路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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