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東名高速公路上的照明路燈也很少啊。從御殿場的入口處到沼津之間的主幹線上,連一盞路燈都沒有。」交通組組長聽到了鬍鬚男人的自言自語後說道。

「這麼說來,到了夜晚,就是漆黑一片了?」山內美代子問道。

「周圍一帶是這樣的,但路上有川流不息的汽車前燈,所以開車還不成問題。」

「組長先生,從剛才我們走過那座天橋,到靠近沼津方面的天橋之間,大概有多少距離?」鬍鬚男問道。

那座天橋就前方,但比較遠。

「這個么,大概有一千五百米左右吧。」

「這樣的話,從這裡算起,就是七八百米吧?」

「天橋一般都架有村道的地方,村道之間的距離較遠的話,兩座天橋也就相距較遠了。」

懸崖的上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高速公路的拐彎處。

「視野還是不太好啊。」

「聽道路公團 的人說,那個拐彎的半徑為一千兩百米。因此,簡單來說,處拐彎前的位置上時,可視距離約為五百米左右。」

其實到了夜晚,可視距離就只有汽車前燈照亮的那段距離,或者是前面車輛的尾燈所提示的距離了。畢竟路旁沒有路燈。

「如此彎度的彎道,限速又是多少呢?」

「時速一百公里。不過,事實上到了那兒誰都不肯降速吧?特別是車輛較少的夜晚,估計車速都一百公里以上。」

「據說那輛翻倒的卡車,車速就一百二十公里,是吧?」

「是啊,車速不慢啊。再說那兒還是百分之三的下坡路。」

陽光開始變得黯淡起來了。背陰的地方已經湧現出了墨色,只有鉛灰色的路面依然沐浴硃紅色的夕陽下。滿載著貨物、飛速疾駛著的卡車頂棚上也閃動著夕陽的反光。

「這些卡車可真大呀。」山內美代子說道。她的眼光里露出幾分恐懼的神情。

「十五噸的卡車是司空見慣的。那輛翻倒了的鋁板箱式貨車是十二噸的,不過貨物裝得滿滿的。是從橫濱到福岡的深夜貨車。」

「這麼說來,容易翻倒的原因,就於它貨裝得太多?」鬍鬚男道。

「是啊。卡車司機踩了急剎車,又向右打了方向盤,滿載的貨物就失去了平衡,離心力的作用下,卡車便翻倒了。就我們所調查的結果來說,就是這麼一回事。」交通組組長一邊繫緊領帶結,一邊說道。

太陽一偏西,空氣中就泛起了陣陣涼意。

「那位卡車司機為什麼要踩剎車呢?」

「這就不知道了,因為司機和副駕都當場死亡了。我們現場勘察時也作過仔細的調查,但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所以說,原因不明啊……交通事故中,偶爾是會有原因不明的情況的。前幾天看到一部美國的電視劇,是根據發生西部高速公路上真實的連環撞車交通事故創作的,據說現實生活中,那起交通事故就是作為原因不明的事故處理了。看了那個電視劇,總覺得這種事情也不是無法想像的。」

「可是,那位卡車司機不可能毫無理由踩下急剎車的吧?他那個視野不好的拐彎處,會不會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呢?說不定他就是為了避免與之相撞才踩下急剎車並朝中央隔離帶方向打方向盤的吧?」

「我們也曾這麼考慮過,所以仔細勘察了事發現場。因為這畢竟是一起從未有過的重大事故。可是,確實沒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現場勘察是事故發生多長時間後才開始的?」

鬍鬚男將目光從下方的公路移到了交通組組長的臉上。

「正式的現場勘察從第二天,也就是四日的早晨開始。事故發生三日深夜十一點,但過了四十分鐘後的十一點四十分,我們就已經趕到現場了。我們接到過路車輛的電話報警後立刻就出動了,因此到達現場還是比較早的。當時進行屍體收容和搶救受傷人員的同時,就已經仔細勘察過現場。後來調查六輛事故車輛的狀況時,也對周邊環境進行了調查。拖走這些車輛時,又對那一帶調查了一番。特別是對翻倒地的卡車的前方作了重點調查。」

「那輛卡車前面通過的汽車全都平安無事。可見,如果前方有什麼異物,也是卡車開到那裡時才出現的吧?」

「我們也曾作過這樣的推測。」交通組組長的話音里透著幾分不高興,「可是,如果下行線的高速公路路面中央出現異物的話,那就是有人站天橋上向路面扔下了什麼東西。然而,正像你們現看到的那樣,這裡與天橋相距七百多米。這麼遠,即便有人扔東西也投不到這裡。除此之外,只能考慮有人懸崖上向下扔東西了,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場肯定會留有異物。而剛才我已經多次強調,無論是半夜剛到這裡時,還是第二天早晨的現場勘察時,我們都沒有發現任何異物。並且,如果卡車司機是由於受到驚嚇而踩急剎車的話,那麼他前車燈的照射下所看到的異物一定是很大的,而現場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

「當時的報道曾經提及,坐追尾車中的人看到前方有個大火球。」

「那是坐第三輛追尾汽車中的米津安吉說的。是他看錯了,把從汽車上升起的大火看作了火球。當時他已受了重傷,意識模糊。我們也問過其他事故車裡獲救的人,沒有一個人說看到過什麼火球。」

「哦,是這樣啊。」

那男子眺望著下面高速公路上飛奔著的卡車,發現儘管各種卡車的噸位有所不同,但廂式貨車的車身都有三米多高。

他將手伸進褲子的後插袋,窸窸窣窣地摸出一架小型照相機。

「我這兒拍幾張照片。」

他向交通組組長打過了招呼之後,就將鏡頭對準了下面。正下方車輛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行方向和下行方向以及那個拐彎處自然也被拍了下來。接著,他又拍了遠處的天橋、山崖的斜坡、懸崖上面開闊的高地等各個視角的照片。喀嚓喀嚓的快門聲不絕於耳。

交通組組長看到懷抱花束的山內美代子正面朝下方的公路雙手合十,便問道:「要將花束供奉到路面上去嗎?」

站這裡將花束扔到道路上這樣的魯莽舉動,自然是不合適的。

「有地方可以下去嗎?」美代子揚起臉問道。

「前面有一條不太陡的小路可以下去。有些危險,請務必小心。」

沿著山崖有一條小路,順著這條小路翻過一個瘤子似的小山包,便可下到山腳。懸崖邊還殘留著陳舊的帶刺鐵絲網。

交通組組長走最前面,身後是手捧花束的美代子,最後便是鬍鬚男,一行三人便以這樣的順序下山去了。

身穿和服的美代子不斷被枯萎的芒草絆住,腳上的皮拖鞋也不時地打滑,走路十分艱難。鬍鬚男見狀,趕緊奪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美代子毫不顧忌地將身體的重心託付給了他。

見此情景,交通組組長越來越覺得,他們兩人也許是一對夫妻吧。

三人來到了高速公路的路邊上。那裡是下行線狹窄的路肩。卡車、轎車狂風般眼前呼嘯而去。駭人的聲響侵襲著耳朵,地面也被震得轟隆隆地響,特別是大型卡車開過時著實嚇人。

沿著路肩貼近山崖走著的交通組組長,停下腳步回頭對身後的倆人說:「就是這裡。」

那兩人也停了腳步。

「這邊山坡的芒草叢中生著七棵小松樹,中間一棵最大的枝葉伸展著,像一把大傘。對面的山坡上也有一處雜樹林。」交通組組長用手指點著說道,「從這裡的小松樹到對面的雜樹林的連線處,就是十二噸卡車翻倒的地方。所以,令妹所駕駛的轎車,應該就稍靠後一點的地方。」

說著,他又移動腳步走了十來米。

「就這裡了。」他停下腳步說道,「兩個月前,這裡的山崖下還供著花束呢。估計是遇難者的家人供的吧,現已經沒人來供花了。也難怪,這裡確實很危險,難以為繼也是很正常的。」

交通組組長看著懷抱花束的遇難者的姐姐繼續說道:「我替你看著過往的車輛,你放心地獻花吧。」

「謝謝!」山內美代子隨即彎下了腰。

交通組組長像是挺身保護著他們兩人似的向前跨上了三步。面對飛奔而來的汽車,他施展開指揮交通的熟練動作,車流頓時慢了下來。花束離開遇難者姐姐的手,豎放路旁。鮮紅的桃花,嫩黃的菜花一片枯草前艷麗非凡。美代子低下頭來,雙手合十。她先是低聲地自言自語,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嗚咽抽泣。她掏出手絹捂臉上,雙肩不住地抖動。

鬍鬚男與美代子並肩而站,也同樣雙手合十。他的肩膀也微微發顫,喉嚨中間或發出異樣的聲音,原來他已慟哭。他蹲下身子,雙手掩面,整個人像是要向前傾倒似的,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交通組組長不無顧忌地回頭望了望,見男子哭成那副模樣,心想:原來他是十分喜歡那位相當於他「小姨子」的山內明子的。如果不是這樣,作為一個大男人是不可能這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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