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幾個小時後,桑德斯醫生在旅館內安頓了下來。他和船長還有弗瑞德坐在旅館的游廊里,一邊品著荷蘭杜松子酒,一邊靜候吃午餐。

「東方和原來不一樣啦!」船長搖著頭說,「當我還是小夥子的時候,在荷蘭旅館裡,不管是午飯還是晚餐,桌上都放著好幾瓶杜松子酒,客人可以隨便喝,完全免費,而且喝完後只要叫一聲夥計,就能立馬再給你拿來一瓶。」

「那店家可得賠本兒了。」

「怪就怪在一點兒也不會。幾乎沒有人故意多喝幾瓶佔小便宜。這就是人性。你要是對一個人好些,那他肯定也會善待你。我是相信人性的,一直如此。」

這時,埃里克·克里斯汀森走上了台階,看到他們坐在那裡,便脫帽行了個禮,然後便朝旅館裡面走去。

「來一起喝一杯吧。」弗瑞德提議道。

「樂意之至,不過我得先進去沖個澡。」

然後他便進了旅館。

「啊喲,你是怎麼了?」船長一邊說一邊淘氣地沖弗瑞德擠眉弄眼,「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陌生人呢。」

「要看情況,他看上去是個十足的好人,現在的人大多喜歡多管閑事,可他從來都不問我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他天生就懂禮貌。」醫生說。

這時那個丹麥人回來了,加入了他們。「喝點兒什麼?」弗瑞德問道。

「和你一樣。」

他把自己那笨拙又肥大的身軀勉強塞進了椅子里,然後便聊起天來。他說的話,既不動聽,也不引人發笑,但言談舉止中流露出一股誠懇,非常討人喜歡。看著他,內心就會充滿自信。桑德斯醫生從不輕率地做出任何判斷,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覺,然而這一次,他卻無法忽視埃里克那因健康快樂而容光煥發的臉龐,那是一種驚人又讓人愉悅的誠懇。很顯然,弗瑞德·布萊克很喜歡這個大個子丹麥人。在這之前,桑德斯醫生從未見過弗瑞德如此輕鬆地與人交談。

「我說,咱們得互相認識一下。」過了一會兒後,他說,「我叫布萊克,弗瑞德·布萊克,這位醫生叫桑德斯,這位是尼克爾斯船長。」

埃里克·克里斯汀森站了起來,逐一與他們握了手,這看上去難免有些怪誕。

「我很高興能認識大家。」他說,「真希望你們能多住幾天。」

「你們還是明天就起航嗎?」醫生問。

「事情都辦完了。今天早上已經找到救生筏了。」

他們一起走進了飯廳。飯廳里很涼爽,燈光也很昏暗。一個小男孩搖著一把薄葵扇,在空氣中斷斷續續地扇起一陣陣微風。飯廳里擺著一張長桌,桌子對面坐著一個荷蘭人,旁邊是他那混血的太太。她非常胖,穿著一件用垂褶布做的寬鬆的淺色衣服。旁邊還坐著另一個荷蘭人,皮膚黝黑,體內應該也流淌著當地的血液。埃里克·克里斯汀森禮貌地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也相應地問候了埃里克,然後冷淡地看著那三個陌生人。這時下人們端來了reistafel。他們的盤子里堆滿了米飯、咖喱粉、煎雞蛋、香蕉,以及一種源源不斷送上桌的奇怪的混合物。當一切都就緒時,他們每個人面前都堆了一座小山。尼克爾斯船長看著自己面前那一大堆食物,胃口全無,而且內心還生出了深深的厭惡來。

「吃完這個我就得死了。」他嚴肅地說。

「那你別吃。」弗瑞德說。

「不吃哪來的力氣?那天遇到暴風雨的時候,要不是靠我硬挺了過來,你們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呢。我不是為了自己吃飯,是為了你們。我從不接完不成的活兒,哪怕是我的頭號敵人也不能說我沒有盡心儘力。」

船長面前的那堆小山一點點矮了下去,最終,尼克爾斯頑強地吃光了盤子里的食物。

「上帝啊,我們已經好幾周沒有吃過這樣像樣的一頓飯了。」弗瑞德說。

食物很對他胃口,他狼吞虎咽地吃著,胃口好極了,就像是發育期的男孩子一樣。他們還喝了點兒啤酒。

「如果吃完這頓我不難受,那太陽可從西邊出來了。」船長說。

用完餐後,他們一起坐在游廊了喝了杯咖啡。

「你們最好睡一覺,」埃里克說,「等天涼快些時我再過來,帶你們四處看看風景。真可惜你們沒法再住幾天,火山頂上的風景可是漂亮極了,幾英里內的海域和島嶼都可以一覽無遺。」

「我們幹嗎不住幾天,等大夫走了之後再出發?」弗瑞德說。

「正合我意。」船長說,「在海上和暴風雨搏鬥,辛苦地漂了那麼久後,能在這兒休息一陣那可真是運氣太好了。我想起來了,不知道喝點兒白蘭地能不能解決剛剛吃下去的reistafel。」

「你們是做買賣的?」丹麥人問道。

「我們是來勘察珍珠貝的,」船長說,「得找塊新的養殖區,這種生意,就是看運氣。」

「你們這兒有報紙嗎?」布萊克問,「我指英文報。」

「沒有倫敦的報紙,不過弗里斯那兒有澳大利亞的報紙。」

「弗里斯?那是誰?」

「是個英國人,每次郵差都給他帶來一捆《悉尼簡報》。」

弗瑞德的臉色蒼白得很詭異,但是誰又能知道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驚慌呢。

「能讓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我明天帶過來,或者現在就帶你去。」

「最早的是什麼時候的報紙?」

「很早之前的了,郵差是四天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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