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因為這場爭吵,伯莎的神情充滿了忐忑和憂慮,但現在一掃而光。門打開時,她擺出一副嬌羞的神態。英俊的王子進來的那一剎那,她馬上笑靨如花地迎接上去,拉住他的雙手。

她說:「波莉姑姑,這就是愛德華·克拉多克先生。拉姆塞醫生,你認識的。」

他握了一下萊伊小姐的手,看著醫生,醫生馬上轉過背去。克拉多克有些窘迫,便在萊伊小姐旁邊坐下來。

「親愛的,我們一直在談論你。」伯莎說。他的到來使得談話中斷,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克拉多克緊張地思考著說些什麼好,萊伊小姐對此熟視無睹。「我已經告訴波莉姑姑和拉姆塞醫生了,我們準備四周後結婚。」

這是克拉多克第一次聽到結婚日期,但他沒有表示驚奇。實際上,他在努力回憶為這個場合準備好的說辭。

他開始了:「萊伊小姐,我會儘力做好您侄女的丈夫的。」

但她打斷了他的話。她已經得出結論,他是那種會在特定場合下說出人們期望的話語的男人。在她眼中,這無異於一樁醜陋的罪行。

她回答:「哦,是,我不懷疑。伯莎,你知道,是她自己的主人,她的行為從來不向任何人負責。」

克拉多克有些尷尬。他本想表達自己微不足道的自我感覺和履行職責的願望,還有說明他的社會地位,但萊伊小姐的回答似乎阻止他進一步解釋。

伯莎出手解圍:「我這樣做事真的非常方便,因為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不用任何人干涉。」

萊伊小姐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否把伯莎的話看作未來平靜生活的徵兆,但克拉多克似乎沒有看出任何凶兆。他感激地看著伯莎笑,而伯莎回望的眼神則充滿了熾熱的愛意。自從克拉多克進門以後,萊伊小姐一直在仔細觀察他。伯莎很焦急,企圖弄清楚她的判斷。作為一個女人,這實在是趣事一件。克拉多克外表不錯。一般來說,萊伊小姐喜歡年輕人,何況這麼個英俊的小夥子。他的眼睛很漂亮,但也沒有其他特別出眾之處。他看起來體魄強健,脾氣溫和。萊伊小姐也注意到他沒有咬指甲,他的雙手非常厚實有力。他只是一般的英國青年,體格強健,品格優良,她唯一困惑的是伯莎為什麼在千千萬萬同類中挑中了他。萊伊小姐完全清楚,是伯莎非常主動地選擇了他。

萊伊小姐轉過身對著他。

她平靜地問:「伯莎有沒有帶你去看過我們的小雞?」

「沒有,」他對於這個問題感到很驚訝,「我希望她會。」

「哦,她一定會的。你知道的,我對農業一無所知。你曾經出過國嗎?」

「沒有,我一直待在自己的國家,我很滿足。」

「我料想也是這樣。」萊伊小姐望著地面,「伯莎一定得帶你看看我們的小雞。它們很有趣,因為它們和人一樣,愚笨不堪。」

克拉多克說:「這個時節我的雞還沒生蛋呢。」

萊伊小姐重複了一下:「毋庸置疑,我不是一個農學家,但小雞確實能帶給我樂趣。」

拉姆塞先生開始微笑,伯莎則氣得滿臉通紅。

「波莉姑姑,你以前從來沒對雞產生過興趣。」

「沒有嗎?你忘了?昨晚我還說晚餐的雞肉煮得太硬,咬不動。克拉多克先生,你和伯莎認識多久了?」

「似乎我生來就認識她,而且我希望更加了解她。」

這回伯莎笑了。萊伊小姐雖然知道他是出於無心,但還是不喜歡他迴避式的答案。拉姆塞醫生則安靜地坐著,滿臉怒容。

伯莎對此很不滿意:「拉姆塞醫生,我從來沒有見您坐得這麼安靜。」

他生硬地回答:「伯莎小姐,我必須要說的話語恐怕會惹您不高興。」

這次會面大家雖然各懷心事,但都表現得彬彬有禮。萊伊小姐擔心沒有爭論會擾亂這樣的氛圍。

於是她說:「醫生,你肯定又在想收租的事情。」然後對克拉多克說:「可憐的醫生不高興呢,因為我們有一半的佃農都說沒錢交租。」

可憐的醫生氣哄哄地哼了一聲,萊伊小姐認為這個年輕人應該告辭了。她看了看伯莎,她馬上就心領神會,站起來說:「埃迪,讓他們單獨待一會兒吧。我想帶你在家裡四處轉轉。」

他欣然起身。顯然,終於可以從痛苦的煎熬中解脫出來了。他和萊伊小姐握手告別,這次他不受任何限制,說了幾句:「我希望您不會因為我把伯莎從您身邊帶走而生氣。我希望很快能了解您,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萊伊小姐大吃一驚,但感覺不錯。本來以為情況會糟糕得多,無論如何,感謝萬能的上帝,他解脫了。然後克拉多克走向拉姆塞醫生,伸出一隻不容拒絕的手,目光堅定地說:「拉姆塞醫生,我希望找個時間去拜訪您。我想您有些事情找我談,我也一樣。您約個時間,怎麼樣?」

伯莎聽到這番坦誠的言辭,高興得臉放紅光。萊伊小姐則被他攻擊這個乖戾老人的勇敢逗樂了。

醫生說:「我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今晚八點見。」

「好的!再見,萊伊小姐。」

他和伯莎一起走出去了。

根據蛛絲馬跡形成判斷,萊伊小姐並不認為這有失穩妥。認識一個人還不到五分鐘,她就有了想法,而且只要有人問起,她就會毫無保留地告知自己的印象。

兩個年輕人剛離開,萊伊小姐就說:「醫生,我敢擔保,他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可怕。」

「我從沒說過他長得難看。」拉姆塞醫生尖銳地回答。他被現實說服了,任何一個女人在英俊的男人面前都會方寸大亂。

萊伊小姐笑了:「外表好看,醫生,這可是生活鬥爭必要的三件武器之一。你不可能想像得到,一個相貌醜陋的女孩的生活會有多麼悲慘。」

「那你是贊同伯莎的荒唐主意咯?」

「說實話,我覺得你我贊同與否都無關緊要。所以,我們保持緘默會更好。」

醫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萊伊小姐,您可以自便,但我要制止這樁婚事。」

「您制止不了的,我親愛的醫生。」萊伊小姐又笑了,「我和伯莎一起生活了三年,比您更加了解她。研究她的性格,曾給我帶來無窮的樂趣。讓我告訴您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吧。您肯定知道她父親和我多年不相往來。當年他揮霍無度,還想動用我的錢,被我嚴詞拒絕了。他大發雷霆,罵我是個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直到死前仍未釋懷。他妻子去世後,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之後幾年他和伯莎輾轉遊歷歐洲各國。她曾在五六個國家接受過高等教育。讓我驚奇的是,她並不十分無知或十分惡毒。對於贊同人性本善的人來說,她是一個光輝的典範。」

萊伊小姐自嘲地笑了一下,因為她自己也不敢肯定這一點。

她繼續著:「嗯,有一天,我的律師拿來一封電報,內容是『家父已故,如便,敬請光臨。伯莎·萊伊。』地址是那不勒斯,當時我在佛羅倫薩。我當然急忙趕過去了。除了一個包、幾碼黑縐紗和一些嗅鹽,我什麼也沒帶。在車站接我的是伯莎,這個我十年沒有謀面的人。我見到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穿著最新款的長裙,神色泰然。我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面頰,因為過於熱烈的舉動不適合當下的情景。驅車回家時,我詢問葬禮將在何時舉行。我手裡握著嗅鹽,以備哭泣的不時之需。結果她回答:『哦,已經結束了。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後,我才發出電報。我覺得它只會帶給您心煩意亂。我也通知了莊園的管家和僕人。其實您根本不必勞駕前來,只是醫生和英國教區牧師似乎認為我單獨留在這兒頗為奇怪。』我自己使用了嗅鹽!你想想我當時的感覺!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笨手笨腳歇斯底里的女孩,一切都亂七八糟,各種討厭的事情等著我去處理;結果呢,每件事安排得妥妥噹噹,笨手笨腳的女孩還可以照料我,如果我願意的話。午餐時,她看了看我的旅行裝備說:『看來您離開佛羅倫薩時很倉促。如果您需要黑色的衣服,最好去找我的裁縫。她的手藝不錯。今天下午我自己也要過去試幾件衣服。』」

萊伊小姐頓了頓,看著醫生,想知道這番話的效果。醫生一言不發。

她又加上一句:「然後,我得到的這種印象自此以後只有加強。如果您能阻止伯莎做她決定要做的事,您肯定是個聰敏無比的人。」

「您是不是要告訴我您打算同意這樁婚事?」

萊伊小姐聳聳肩:「我親愛的拉姆塞醫生,我們祝福也好,詛咒也好,事情的結果不會有任何差別。而且他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年輕人。讓我們為她沒有做更出格的事感謝上帝吧。他也不是沒有受過教育。」

「不,他不是那種人。他在特坎伯利的里吉斯學校學習了十年,應該明白一些事理。」

「他父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的父親和他一模一樣——一個紳士農民。他也在里吉斯學校接受教育。他認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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