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仇恨的辯護士

人所共知,德國的反猶太主義在納粹黨出現之前就早已存在。如同在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反猶太主義的漫長而臭名昭著的歷史,可追溯到中世紀初期。把自己的思想淵源同中世紀的天主教和宗教法庭聯繫在一起的新教徒讀者會驚奇地發現,在德國第一個有影響而激烈地反對猶太人的是馬丁·路德。他解決德國的「猶太人問題」的辦法很簡單:把他們趕出德國。他寫道:「城市和鄉村都受到他們的影響,……他們是個沉重的負擔,就象是一種瘟疫、災禍……。」對於那些拒絕離去的猶太人,他建議,「讓年輕力壯的男女猶太人拿起連枷、斧頭、鋤頭……,迫使他們靠汗水糊口,就象壓在亞當的子孫們的肩上的重擔一樣。」他進一步提議,「把他們的教堂和學校付之一炬。……把他們的房屋夷為平地。……讓他們象吉普賽人一樣住在牛棚馬廄里,……生活於痛苦和牢籠之中。」

強烈的德意志民族主義,再加上那種認為一個優等種族註定要統治世界的理論,則是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以後才出現的。實際上,它第一次形成理論是在哲學家費希特 1807年的《對德意志人的演講集》中。說來十分奇怪,最早從人類學的角度為北歐日耳曼民族的優越性進行辯護的,不是德國人,而是一個法國的貴族約瑟夫·德·戈賓諾伯爵 。他的著作長達4卷,於1853至1855年出版(第1卷於1915年譯成英文,書名為《人類種族之不平等》)。戈賓諾對民族主義毫無興趣。他主要關心的是反對由於法國革命而深入人心的民主概念,為貴族統治的優點進行辯護。他把一大堆人類學的事實和迷信說法混為一體,提出了一個種族等級論,其中北歐日耳曼人(高身材、黃頭髮、白皮膚、藍眼睛)為最上等,黑人為最劣等。

戈賓諾的觀點極大地鼓舞了作曲家理查·瓦格納和瓦格納的女婿豪斯頓·錢伯林。錢伯林原為英國人,但後在德國定居,為日益高漲的德意志人的命運感到鼓舞。1899年,他出版了《十九世紀的基礎》一書,成為關於北歐日耳曼人神話般的歷史的第3部巨著,對德國人的思想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實質上,錢伯林是把戈賓諾的北歐日耳曼人優越論與德國的愛國大義和強烈的反猶太主義結合了起來。

德國種族主義史上第三個顯赫人物,是訓練有素的人類學家耶拿大學教授漢斯·君特。整個納粹統治時期,他是納粹在種族問題上的最高權威。當然,如果認為象君特或諸如路德維希·沃爾特曼和路德維希·舍曼之流的種族主義人類學者應對納粹的反猶太罪行負責,那將是愚蠢的。反猶太主義在德國人的文化偏執狂中根深蒂固。不過,象君特這樣的人所寫的書,明顯地證明了科學會輕而易舉地被強烈的感情偏見所歪曲,而科學家之所以產生這種偏見,並不是由於他研究的題目,而是由於他周圍的各種文化勢力。

君特承認德國是多種族的國家,但他認為純北歐日耳曼人所佔的比例比任何其他民族都大。他在他的著作中用了大量篇幅來解釋北歐日爾曼人如何不同於劣等種族的人。例如,他們愛清潔。據君特說,肥皂和發刷都是北歐日耳曼人發明的。他們愛好運動(1936年在德國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當一些黑人得獎時,希特勒十分生氣,拒絕和他們握手)。他們喜歡藍色和淡綠色。北歐日耳曼女人長雀斑更顯得好看,君特認為這是北歐日耳曼人的一個特徵。但是歌唱「深棕色的少女」則大受譴責,因為皮膚黝黑的少女不是北歐日耳曼人。北歐日耳曼人的婦女端莊賢淑。她們在乘坐電車時,總是併攏雙腿,這和其他種族的婦女不同。如華萊士·德爾在《希特勒統治下的人民》一書(上面的例子就是從這本書中引來的)中寫的:「君特博士……在這個問題(坐電車)上顯然花費了不少時間。」

根據君特教授的說法,凡是種族混合體均屬劣等。德國的希望就在於避免出現這種混合體,並提高北歐日耳曼血統的純潔性。不幸的是,正是北歐日耳曼人的美德造成了他們的衰落。例如,他們非常英勇,因此很可能去當兵而成為炮灰。他們敢於冒險,因此便移居他鄉。他們注重貞操,因此晚婚節育。他們天真無邪,便容易上當,與具有「魔力」的外族女人結婚。

在希特勒的統治下,日益抬頭的反猶太主義達到了頂峰,這當然是由納粹黨的宣傳機器竭力鼓動,並由君特和讓他一些人類學家提供了「科學」根據的。一個民族如此冷酷無情地、有計畫地消滅另一民族,這在歷史上是空前的。這裡只須簡略地重述一下現在已盡人皆知的惡夢般的恐怖史實。他們建立了一套等級制度,人們地位的高低取決於猶太血液的多少;嚴厲而複雜的法律,決定誰能與誰結婚。猶太人和雅利安人之間發生兩性關係,要受到監禁懲罰。法律甚至保護妓女不受猶太主顧的「種族法污」。只有猶太人和雅利安人之間的商業接觸還未被視為「種族恥辱」。跳舞和遊戲之類的交往受到阻攔。猶太人吻了雅利安姑娘,即使是姑娘情願,也要坐牢。有一次,法院在審理這樣的案件時宣布,「猶太人吻雅利安姑娘,不僅僅是侮辱了姑娘本人,而且也是侮辱了整個德意志民族。」

舉世皆知,最後,猶太人進行職業和經商活動的權利也被剝奪,財產被沒收,公民身份被取消。在仇恨達到歇斯底里的頂點時,便出現了集中營、毒氣室和震驚世人的虐待狂醫學試驗。

在這種瘋狂行為不斷加尉的情況下,德國的偽人類學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赫爾曼·高克在他1934年出版的《種族研究的新因素》一書中寫道,「非北歐日耳曼人處於北歐日耳曼人和類人猿之間。」再舉一個典型的「科學」事實,尤利烏斯·斯特雷徹在1935年的一次講演中說:「猶太人與北歐日耳曼人的血液構成完全不同。至今人們還不敢承認這個已由顯微鏡觀察證實的事實。」人們當會記得,斯特雷徹主編的《前鋒》是一份專門刊載關於猶太人的淫猥故事的黃色刊物,粗野、下流,鼓吹仇恨。

希特勒所使用的「雅利安」一詞,最後失去了一切合理的含義。例如,日本人在成為盟友後,也被宣布為雅利安人。有一個納粹記者恰好有一位祖母是美國印第安人中的蘇人,1938年,經過若干人類學審議,新聞協會規定印第安人中的蘇人是正式的雅利安人!但沒有查到有關其他印第安部落的規定。

關於納粹的神話,最突出的文字解釋當然是希特勒的《我的奮鬥》。其次使是由納粹主義頭號哲學家阿爾弗雷德·羅森堡為受過教育的德國人寫的長達700頁的著作《二十世紀的神話》。這本書可謂集十足狂人神經錯亂特徵之大全。正統的人類學和歷史學被一筆勾銷。所謂「神話」,就是德國北歐日耳曼人所自認的種族純潔,並命定要統治世界。一切好的東西都貼上「雅利安」的標籤。一切壞的東西都來源於猶太人、天主教徒、俄國人和正統的新教徒。甚至基督也是一個雅利安人,不過他的觀點很快就被猶太人的影響所敗壞。這本書毫無價值,問世後並未受到德國著名學者的重視。他們小看了這本書,沒有想到它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沒有一個國家能免除種族主義的毒害,美國也不例外。我們最大的罪愆,當然是對待我國有色民族的態度,這個罪想與種族問題上的偽科學是分不開的。甚至在北方各州,今天一般的白人也許還認為黑人的天賦略低。在南方,則幾乎所有的人都相信這一點。根據現代人類學的觀點,這和認為地球是扁平的觀點同樣幼稚,只不過有一個重要的區別,那就是這種觀點會造成無窮無盡的災難。如果黑人的環境與白人一樣,他們同樣會作出有創造性的、具有才智的成就。已經有人進行了成百上千次認真的有控制的研究,以便找出這兩個種族之間在遺傳學上的差別,來證實其中一個高於另一個,但都失敗了。喬治·蕭伯納恰當地概括了美國的情景,他在《人與超人》中寫道,「……目中無人的美國人……迫使黑人給他們擦皮靴,於是,便以黑人與皮靴一樣只為理由、證明他們是低劣的。」

在美國早期的歷史上,當種族觀念達到登峰造極之時,曾有許多書籍和小冊子證明黑人低劣。然而很難找到一本是由一個專業的人類學家寫的書。其中大部分都帶有宗教性質,主要是以《聖經》為根據。內容五花八門,但這些拙劣著作的基本主題都是:上帝創造了不同的種族,他不想讓他們通婚,黑人是註定做奴僕的一個種族。這個觀點遍及整個南方。約翰·卡爾霍恩有一次宣稱:「讓我看看哪個黑鬼能解決一個歐幾里得幾何的問題或者分析一個希臘語的動詞,我就承認他是個人。」

在今天,看來任何有知識的人都不會再認為黑人是低等種族了,但是,甚至到本世紀初,這種看法在南方仍相當普遍。1867年,巴克納·佩恩牧師用「艾利爾」的筆名,出版了一本小冊子(後來擴寫為一部較大的著作),書名為《黑人在人種學上的地位》。佩恩的結論是,黑人是一種沒有靈魂的動物。而聖路易斯的一位居民查爾斯·卡羅爾則更給這個瘋狂理論制定了明確的公式。他寫的兩本有關這個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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