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堀越搜查一課課長

一天,警視廳搜查一課課長堀越貞三郎在課長室收到一封極厚的挂號信。

裝著信件的厚牛皮紙信封比一般的更大上一倍,寄件人一欄上寫著:大阪市福島區玉川町三丁目,花崎正敏。正面上東京警視廳地址的字跡端正,收件人是堀越搜查一課課長,後面還附著「務必親啟」的強調文字。由於字跡十分端正,即使是常見的信件,也讓人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感覺。堀越課長仔細檢查了信封正反面之後,拿起小刀拆封,他心想,「既然特地寄到東京,必定是與東京警視廳轄區有關的事」。不過,他還是努力地在記憶中搜尋一番寄件人的姓名,卻完全想不起來有花崎正敏這號人物。

打開大信封之後,裡面還有另一隻信封。信封用五張信箋做成,就像包裹在裡頭的信紙寫著什麼秘密似的。他先是打開信箋,上面的筆跡和牛皮紙信封袋上的相同,寫著:

我是大阪市《關西經濟通信》的總編輯花崎正敏。素昧平生,突然去信,是基於極深的緣由。距今約一個月前,大阪市此花區春日出町二丁目的福壽中小企業銀行常務經理北園壯助,將該信封里所附的信件託付給我。北園當時重病在床,囑託我:「餘生可能剩不到一個月。醫生瞞著我,但我很清楚自己死期將近。我把這封信交給你,請你慎重保管。我死了之後,請立刻以挂號信的方式寄給東京警視廳的堀越搜查一課課長。我相信你,所以將它託付給你。這封信里裝著極為重要的文件,裡面封存了一個我死前絕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你也絕對不能拆封。我覺得你是個男子漢,才託付給你的。請你答應我,發誓絕對不看裡頭的內容,並在我死後立刻將它寄給堀越先生。」北國極為嚴肅地懇求我。我答應了他,並依約沒有拆閱這封信,因此完全不知道裡頭的內容是什麼。北園三天前因胃癌惡化過世,昨天舉行了遺體告別儀式。我遵照先前的約定,將這封信寄交給您。

北園壯助虛歲四十一,獨身。他的妻子於兩年前過世,膝下無子,亦未再婚,因此是孑然一身。他的父母、兄弟也都已經過世,雖然有遠親,但據說早已斷了聯繫。我因為編輯《關西經濟通信》而經常拜訪福壽中小企業銀行,進而結識常務經理北園,也時常上門拜訪,成了關係相當親密的好友。他沒有將這份重要的文件托給公司同事而是我,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這封北園臨終前託付給我的重要信件,請您不要將它與一般信件混為一談,務必仔細閱讀。此外,北園還託付給我另一封和這封一樣厚重的信,收件人是東京丸之內東和銀行總行的總務部長渡邊寬一,在此添上一筆,以為參考。北園同樣囑咐我不要閱讀內容,在他死後郵寄,因此我特地將它與這封信同時挂號寄出。請您勿將所附信件丟棄,務必細細一讀。

堀越課長讀到這裡,不由得湧出異樣的好奇心。他拿起那封信一看,一樣是用厚厚的牛皮紙袋裝著,沉甸甸的,袋上用流暢的毛筆字寫著「致東京警視廳堀越搜查一課課長」,背面署名「北園壯助」。

咦?北園壯助?許久以前,忘了查什麼案子時我曾聽過這個名字。大概是擔任署長的時期,但想不起來了。他不是嫌疑犯。若是嫌疑犯,我應該記得。可能是證人。無論如何,這個名字我不是第一次聽到。

堀越課長這樣想著,對著北園壯助的署名發了好一會兒呆,但他就是想不起來。他用小刀仔細拆封,取出裡頭的信件。裡面的信箋有七八十頁,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細小的鋼筆字。

這樣的分量,上班時間實在讀不完,課長打算回家之後慢慢細讀,便將它裝回信封內,想收進口袋,卻按捺不住地重又取出信箋。他太想讀了。心想只讀前面一部分吧,便看了起來,結果他一直讀到下班。當然,中間多次被打斷。下屬前來報告、要求籤章、記者來訪等,使得他不得不在疑問就要解開的節骨眼擱下信件。正因為如此,解開疑團的心情更加迫切了,堀越課長嘗到中學生在課堂上把小說藏在教科書後偷偷閱讀的焦慮心情,那種迫不及待讓他體會到異樣的快感。

北園在信上說的情節曲折、結果意外,叫人無法讀完之後就此釋手。課長在回官邸的車上又拿出信件重溫了一遍,回到家後,連晚飯也顧不上吃,沉溺其中。

課長會如此熱衷,自然是事出有因。這封信詳細地揭開了距今五年前他還是澀谷署署長時,發生在轄區內一樁懸案的內幕。接著就將這封極有意思的信件,依內容將全文分為前後兩段抄錄如下。

致堀越搜查一課課長:

我與您素昧平生。距今五年前,我曾以證人身份,接受您部下的訊問,但從未見過您。但您當然記得吧,五年前的昭和二十×年十二月,您擔任澀谷署署長時,澀谷區榮大街的東和銀行澀谷分行發生了一起一千萬圓的運鈔袋搶劫案。那是宗不可思議的案子,您應該還有印象。本案雖然是單獨作案,但由於事情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且幹得十分乾淨利落,報紙和廣播都大肆報道了。這宗案子轟動社會的程度,與被搶的金額不成正比。不論是當地的澀谷警方或警視廳都使盡了各種手段追查搶匪,最後卻仍成了一樁懸案。因為搶匪如煙霧般人間蒸發了。案發時是一個大晴天的下午兩點,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搶匪的打扮也十分引人注目,而且他還扛著裝了大筆鈔票的沉重袋子,儘管如此,搶匪卻十分怪異地徹底消失在眾人面前。

您現在位居警視廳搜查一課課長之職,赫赫有名。尤其最近指揮向島三人命案搜查行動,報紙上沒有一天看不到您的照片。五年前,您擔任澀谷署長時,極有效率地破獲了接二連三發生的大小案件,對轄區內治安的貢獻比歷任署長都要顯著。因此那宗東和銀行分行的搶劫案,對您的職業生涯來說是唯一的污點。您的部下追捕逃跑的搶匪時,手幾乎要碰到歹徒的背了。那不是夜闌人靜的三更半夜,而是四周人潮不斷的大白天。儘管如此,卻還是讓歹徒給逃了,諸位警察及您的遺憾不難想像。

警視廳和您所屬的單位用盡各種方法,努力緝查搶匪下落。但即使警視廳動員了轄下所有的警力,依然無法查獲搶匪。最終,它成了一宗懸案。

有關這起對你來說是唯一污點、令你萬分遺憾的案件,真相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現在我想告訴您。您可能會斥責我拖到今天才說,但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其中的內情極為複雜,我無法在相關人士還在世時說出真相。現在,與那宗案子有關的人——以歹徒為首,都已離開人世,我是最後一個。如今坦言真相,也不會再給任何人帶來困擾了。因此趁著我還能握筆的時候,把那起案件的真相詳細記錄下來,並託付可信賴的友人,在我死後寄給您。

歹徒和相關人士皆已去世,發表真相又有什麼用?只不過侮辱了一番警方罷了,不是嗎?或許您會這麼說,但這是有意義的。與戰敗之初相較,現在的警察素質都提高了,技術搜查的裝備也更加完善。但碰到得靠警察的耐心細緻尋找線索的時候,疏漏似乎還是非常常見。東和銀行搶劫案也是如此,不單一次,像這樣的疏忽至少發生了兩次。

要想百分之百留意到所有的細節,也許並非人類的能力所能及。因為再老練的警察,畢竟都不是神明。也因此,能巧妙地利用這種細微疏漏的犯人,便可以得逞。雖然這麼說似乎有些狂妄,但我想對於警察來說,這會是個極大的教訓。這宗案子的歹徒有著超乎常人的聰明才智,而他獨創了一個超越常識的方法。老練的警察擁有極為豐富的搜查知識、實務經驗。即使如此,仍有可乘之機。歹徒超乎常人的構思,有時正是警方的盲點。警方擁有犯罪搜查的各項知識,但一旦犯罪者跳出常規,也就跳脫了警方的思維範疇。從這個意義來看,這宗案子的真相足以成為一般警察的辦案借鑒。我寫這封信的理由還有其他,但主要還是相信即使只是作為搜查上的參考資料,也有請您撥冗一讀的價值。開場白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我要陳述事實了。

這宗案子曾經轟動了整個社會,我想您應該還沒忘記。如果您忘了細節,只要調閱當時的案件紀錄就清楚了,但為了避免這些麻煩,同時也為了喚起您己然淡去的記憶,請容許我在這裡記錄案發經過。

距今五年前,昭和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午後約兩點左右,一輛汽車停在澀谷區榮大街的東和銀行澀谷分行的小巷子里。那並非計程車,而是從丸之內東和銀行總行派遣過來的車子。外表看來與一般計程車無異,司機是總行的合同工人。

此時,兩名職員從澀谷分行旁邊的大門走了出來。其中一名抱著一隻挺大的方形麻袋。這是每天例行的現金搬運工作。由於運鈔袋在運送途中可能遭到搶劫,因此大部分銀行都不等到容易引起歹徒覬覦的下班時間,而是選擇白天人多的時刻運送。

分行的兩名運送員保護著運鈔袋,從出口走近車子。分行距車子只五米遠,而且這條巷子相當寬敞,行人和自行車絡繹不絕。歹徒應該沒有任何可乘之機。不僅如此,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有一個派出所,時刻都有警察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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