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暴露 六、大團圓

「各位,」明智揚聲解釋,「儘管妙子小姐助紂為虐,甚至不惜殺人,但這一切都只是聽從生父源造的命令,為祖父復仇。站在她的立場,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只是,為了復仇,她竟唆使無辜孩童擔任手下,並處心積慮地將他培育成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唯有這一點,在人道上是絕對無法饒恕的罪惡。

「波越警部,福田命案與這次的玉村慘遭殺害事件中出現的巨人,個中秘密便在這裡。妙子小姐對進一施以非人的教育,淡化他原有的道德倫常、正義觀念,只不斷強化遠古的野獸祖先留傳下來的殘忍刻薄個性。妙子小姐養出了一個沒有良心且陰險至極的小野獸。

「這事實真是令人不寒而慄。一想到妙子竟把一個單純的兒童教育成一個殘虐的怪物,我便禁不住膽寒。乍看與一般孩童無異的進一,其實是個以殺生為樂的反常少年。就像鄉下孩子在虐殺青蛙中會感到興奮,進一在用短刀刺入人類胸膛的行為中也能獲得某種快感。再怎麼說,他都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加上成長在貧困家庭,自小與父母分離,從未接受過正規的道德教育。此時,視為唯一依靠的妙子小姐,竟對他施以外人無法想像的特殊教育,難怪會長成一個天真無邪的殺人狂。

「福田先生和玉村先生遇害的場所,都是從內側上鎖,沒有其他出入口的密室。這個難解之謎不斷困擾著我們。然而,倘使這名幼小的孩子是共犯,謎團便能迎刃而解了。關鍵就在門上的換氣窗,沒人想到可從那般狹窄的地方出入,因為成年人體形再瘦小都難以穿越。但若是進一,情況就大不相同。體形纖細的孩子,要鑽過窗口易如反掌。這辦法太高明了。再多疑的警察也猜不到才十歲的幼童會是共犯。

「妙子小姐帶著進一潛入被害人的房間——由於進房的是家人,不會受到任何阻撓——殺人後,妙子小姐便吹奏長笛、撒下花瓣,憑弔完死者即把房門鑰匙交給進一,先行離開房間。進一從裡面上鎖,緊接著像只猴子般爬上換氣窗,翻到外面的走廊上。犯案過程大致如此。

「至於那個巨人,是妙子小姐將進一扛在肩上,披上斗篷假扮的。這一方面可增添兇案陰森的怪談要素,另一方面也能造成警方搜查上的混亂。按在牆上的巨人手印,也只是為了讓怪談更煞有介事而耍的小手段。

「妙子小姐,至此,我可說是完全揭露了你的秘密。我帶來兩名證人,任你再怎麼狡辯抵賴,也逃不了了。我能讓進一說出謀殺的順序,不,讓他親自示範一遍也行。那孩子已順服在我手下,對我唯命是從了。」

眼下,妙子已陷入窮途末路之境。她蒼白的額頭瘋狂地冒出汗珠,一雙丹鳳眼布滿血絲。

她凝望虛空,默默站在原地。不一會兒,她顫抖的右手一點一點,慢慢地撫上胸口。

「啊!」

明智大叫著飛鳥般撲上前。妙子被明智一撞,無力癱倒在地。

眾人尚未弄清情況,只是獃獃地看著這一幕。

「你想做什麼?很危險哪!」明智拿著從妙子手中奪下的槍呵斥道,「你打算帶一郎和二郎同歸於盡,對吧?事到如今,你還沒捨棄復仇的愚蠢念頭嗎?」

「啊,我連自殺都不能嗎?這太殘忍,太殘忍了!」

妙子趴著痛哭失聲。

而這也是最直截了當的坦白。一直被當做寶石王玉村家千金的妙子,受到眾人呵護,沒想到竟是一名世間少有的毒婦,將大眾、警方玩弄於掌心的她,現今竟落得伏法下場,景況實在凄涼。

一郎與二郎實在不忍心看到昨天還當成妹妹疼愛的妙子,竟淪落至此。

「雖然她是殺害父親的可憎仇人,但好歹我們也曾兄妹一場。請別太虧待她……喂,妙子,你覺悟吧,再怎麼哭也無濟於事了。」一郎忘卻仇恨,溫柔地對她說。

遺憾的是,趴在地上啼哭的妙子彷彿連這番安慰也聽不進去,依舊無助地啜泣著,完全不似一個殺人惡婦。

寂靜空屋一角,昏暗的燈光下,一行人鴉雀無聲,只有毒蠍美人妙子凄厲的哭聲挾著恨意,悲切地不絕於耳。

最後,魔術師敗下陣來。妙子立即被關進了收容所,取而代之的,可憐的文代也重獲了自由。當她獲知自己不是惡賊的骨肉,而是玉村寶石王的親生女兒、一郎與二郎的親妹妹時,究竟有多歡喜,就交由讀者自行想像吧。

玉村家由一郎繼承,負責寶石店的經營,二郎成為他最忠實的左右手。失去父親的兄弟意外與文代這個溫柔婉約的妹妹相認,如今三人可是讓大伙兒稱羨的兄妹。

文代不再是惡賊的女兒,也不再是出賣父親的背叛者。她總算能夠毫無顧忌地享受甜美的戀情了。

「文代,你要去事務所上班啦?」有一天,哥哥二郎忍不住調侃她。

文代主動提出要擔任明智小五郎的助手,每天前往位於開化公寓的事務所上班。

由於她曾是魔術師的女兒,當起偵探助手可謂如魚得水,後來文代偵探協助明智,發揮何等精彩的本領,而她又為何成為明智夫人,這段過程就留待《吸血鬼》中再為大家介紹,《魔術師》的故事就先在這裡畫下句點吧。

(發表於一九三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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