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紅布簾房間的隔壁,三個人在沒有燈光的黑暗中,彆扭地擠成一堆,正從牆壁上的洞口偷窺。
不知是什麼人鑿的,牆上有個約莫一寸的圓孔,把眼睛湊上去,隔壁房間的情景可看得一清二楚。
洞口正面就掛著妙子剛才掀起的那片布簾。所以,妙子從外面掀開布簾,乃至尖叫著逃走的一舉一動和表情,洞口這邊的三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明智先生,妙子為什麼會驚叫著逃跑?」
看到妙子消失了好一會兒後,三個人中的其中一人把眼睛移開牆上的洞孔,輕聲問道。
「瞧見她的神態了嗎?」被喚作明智的黑影反問。
「嗯。我從未看過妹妹這麼害怕過,簡直就像個陌生人。」
既然稱妙子為妹妹,此人必定是玉村家的兄弟之一。
「人的一生中,在極其罕見的場合才會有那種表情。你們明白那背後的意義嗎?」明智問道。
「那是極端害怕的表情。一想到人的表情竟能如實呈現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我就忍不住顫抖。」
是另一個說話聲,聽起來像是玉村一郎的。由此推測,率先開口的大概是弟弟二郎吧。話說回來,他們究竟為什麼會偷偷溜進這棟空屋,從壁洞里窺視妙子的一舉一動呢?
「但是妹妹到底看到什麼了,居然如此失控?我真的難以理解。」一郎說道。
依此判斷,由於洞口的位置,兩個人顯然沒看到和妙子一樣掀開布簾的那名女子。
「兇手。她看到殺害令尊的真兇。」
「咦,你說什麼?真兇就在隔壁?可是從這邊看過去,裡面空無一人啊。」二郎滿面狐疑。
「兇手果真在這道牆後嗎?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不趕快逮捕的話……」一郎語帶責備。
「我沒猶豫,波越警部這時候應該已經逮住兇手了。」
啊,這麼一提醒,波越與明智低聲交流了幾句後便不見了蹤影。原來他是去抓兇手了,但……
「即便如此,也太奇怪了。兇手不在隔壁?可在我們的監視下,房內始終是空的。別提兇手,連波越警部都沒進過房間。」二郎盯著洞口低語。
「空的?嗯,沒錯,裡面的確沒有人。」明智的回答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剛才不是說妹妹親眼看見兇手了嗎?」
「妙子小姐的確看到兇手了,可惜兇手並非躲在那隔間里。」
妙子看見兇手,而兇手不在隔間里。邏輯上,這是完全無法成立的事實。又不是猜謎,明智究竟想表達什麼?
「哈哈哈,你們會一頭霧水也是人之常情。走吧,到那隔間瞧瞧,謎團馬上就會解開。」
明智放聲大笑,兩人禁不住心頭一驚。萬一兇手聽見了怎麼辦?
接著,明智率先步向走廊。一郎、二郎雖搞不清狀況,還是立刻跟上了。繞了一圈後,他們來到方才透過洞孔偷窺的隔間。
三人依著妙子先前的行動,從外側輕輕掀開緋紅的布簾。
「來,進去看看!」
在明智的催促下,二郎率先踏入隔間。
與此同時,垂掛在隔間盡頭的另一處布簾也「刷」地拉開了,一名穿西裝的男子出現在眼前。二郎與男子面面相覷,錯愕地愣在當場。
他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幾聲。
「哈哈哈,什麼啊,原來是鏡子。」
隔間正面牆上掛著一面落地鏡。無論是布簾或出現在鏡面上的人,都只是映照出這一側的影像。所以,那男子其實正是二郎本人。
啊,這下終於明白了。適才妙子會如此驚恐,也是這面鏡子的緣故。她被自己的影子嚇得落荒而逃。
那麼,兇手究竟在哪裡?
「我記得你說過,妙子是因為看到兇手而受到驚嚇的……」一郎臉色有些蒼白,望著明智。
「是的。」
「兇手去了哪兒?」
「哪兒也沒去,兇手打一開始就不在這裡。」
「那麼……」
一郎和二郎隱約明白了明智話里的意思。但這實在太難以置信了,叫人說不出口。
「妙子小姐藉助這面鏡子,看到真兇可憎的形姿。」最後還是明智一語道破。
「啊,這麼說……難道,難道……」一郎忍不住大叫。
「你是在指控妹妹殺害親生父親嗎?」二郎氣勢洶洶地逼問。
「剛才不是讓兩位看了證據嗎?」明智語氣冷靜地反駁,「妙子小姐看到鏡中的人影,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便和二郎一樣撲哧一笑,因為她發現這不過是面鏡子,但她的笑容稍縱即逝,換上一副驚駭的恐怖神情,從她嘴裡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慘叫。世上有誰瞧見自己的鏡子里的影像,會嚇成這樣?心思敏銳的她,瞬間反應過來中了我的圈套,明白了我說的兇手在布簾後,指的正是鏡子里的影子。」
這一瞬間,兄弟倆的表情和妹妹的一樣驚恐異常。的確,妙子若非真兇,實在沒必要如此驚慌。然而,女兒殺害親生父親,這實在不可想像。
「動機呢?妙子沒理由殺害父親啊!」二郎不自覺地叫出聲。
「動機非常單純。」明智絲毫未顯慌亂,「因為妙子不是兩位的妹妹,更不是善太郎先生的女兒。」
明智的語調沉穩,但內容無異于晴天霹靂。這番話太出人意料,一郎與二郎被這句話驚呆了,頓時無言以對。
堂堂明智小五郎,不可能信口雌黃,無論是妙子剛才失控的表情,還是明智的結論,似乎都不是謊言。
「那妙子究竟是誰的女兒?她怎麼會在我們家裡?我是看著妙子長大的!」一郎極力抗辯。
「兩位千萬別驚訝,其實妙子是怪賊奧村源造的親生女兒。」
「咦?這簡直荒唐……」
「嗯,兩位會懷疑也是很自然的,但經我調查,這就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嬰兒呱呱墜地不久,就在醫院被掉了包。老謀深算的奧村源造收買護士,將偶然同時出生的親生女兒,不著痕迹地與兩位的親妹妹掉換。」
「咦,咦,那麼……難道那個叫文代的惡賊女兒……」
「沒錯,文代小姐才是你們的血親妹妹。我有確實的人證,當時的那名護士還在人世。」
「可是,為什麼源造要做出那麼沒有人性的事?我無法理解。」二郎插話。
「當然是出於惡毒的復仇心理。他企圖透過這種手段,讓女兒在玉村家長大。待她懂事後,再找機會前來相認,要求她協助復仇。這豈不是最心狠手辣的陰謀?你們視為親妹妹疼愛的妙子小姐,就是復仇魔鬼美麗的復仇使者。女兒被仇敵的家庭視為一分子,對惡魔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經明智說明,一郎與二郎逐漸想起一些疑點。因為深信妙子是親妹妹,他們從未懷疑過什麼。但此刻一一回想,妙子的行動平素就有可疑之處。
明智繼續道:
「若妙子是惡魔的女兒,先前解不開的種種謎語不就立即辨明了?顯然兇手潛伏家中已久。無論門窗鎖得多牢不可破,監視多嚴密,倘使兇手是家裡的一員,根本無從防範。」
「我懂了,請讓我們見見妙子,我想聽她親口承認。妙子應該已經被波越警部逮捕了吧?」二郎焦急地打斷明智。
「是的,兩人此刻待在另一側的房間里。另外,我還找來一個你們意想不到的共犯,和剛才提到的老護士。」
明智說著,邁開步前往兇手所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