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鐘塔 二、古怪的文字

幾天之後,位於大森高台的玉村家發生了一件怪事。

玉村宅院建在丘陵連綿的廣袤土地正中央,遠離民宅,孤零零的。雖是孤寂,猶見宅院的宏偉,其中有明治中期建造的紅磚洋房,承襲御殿造 的風格,庭院里設置著自然的假山、池塘、涼亭,主人極盡風雅之能事,把整個大豪宅打造成一座森林。

高高的紅磚洋房屋頂聳立著一座古典的鐘塔,是玉村宅邸的一處名勝。其實,玉村商店如同一般的日本寶石商,除買賣寶石外,開業之初便經營時鐘的製造與販賣業務,而行號標誌即東京店鋪屋頂上的鐘塔。可惜鐘塔在大地震時崩塌,改建時,玉村主人認為這年頭已不時興這玩意兒,索性運回自己家中,裝飾在洋房的屋頂上作為紀念。這就是名勝王村邸鐘塔的來歷。

附近的中學生都習慣稱這裡為玉村的「幽靈塔」,是受淚香《幽靈塔》 的啟發想到的。不過,這種說法也不是毫無根據,在丘陵山地正中央建一座孤零零的宅邸,宅邸中央再聳立一個古典的紅磚建築,總覺得就像是故事中的「幽靈塔」。

鐘塔上光數字盤的直徑就長達兩間,十分巨大。雖是古典的發條鍾結構,但製作相當精巧。即使經歷了大地震,依然精準。而今與人齊高的粗大鋼鐵指針行走如常,時刻一到,就會像教堂鍾那樣鳴響。

寂寥山丘上的獨棟豪宅、幽靈塔,且住在其中的是遭邪魔般的怪賊盯上的玉村氏一家。這些背景果真孕育出詭異的犯罪事件。

玉村一家面對接蹱而來的怪事有多恐懼,自然不必贅述。他們拜託警署派遣刑警在門口站崗,並增雇男佣人,努力以萬全的防備措施應對不見蹤影的敵人。

二郎目睹了兇殺案的全過程,而妙子為了那夢魘般的預感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兩個人陷入恐慌不難理解,但父親玉村的恐懼從何而來,他們實在想不透,找不到父親害怕凶賊的理由。儘管他嘴上不說,但莫非他其實對這恐怖復仇鬼的真面目瞭然於胸?有一次二郎毫不客氣地提起這件事,玉村含糊地回答:

「我本人絕對不曾與人結怨,你叔叔福田也一樣,我不認為他會與人結下深仇大恨。然而,我相信兇手絕對不是針對我們兄弟倆,他是要毀滅整個玉村家族,你最好別再追問下去了。單是這麼想,我就冷汗直淌。怎麼會發生那種事……」

二郎打破沙鍋問到底,玉村就是不願透露更多。

話說某一天,玉村二郎出門找東京的朋友玩了一整天,傍晚時分才回到大森的宅院。不料,剛走進大門,無意間往樹叢後的庭院瞥了一眼,竟發現了非常奇怪的景象。

樹叢另一頭寬闊的沙場上,有網球場和鞦韆等休閑設施,沙地上畫著好幾個大大的數字8。看來應該是用樹枝之類的工具畫出來的,字跡十分拙劣。

沒什麼,一定是有人惡作劇。但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讓二郎感受到另一種含義。聯想到預告福田死亡的也是數字,他不能無動於衷。

他無法就這樣離開,於是推開竹門走進庭院。數字8從沙地正中央開始,每隔一間左右就有一個,一直延伸到洋房的另一頭。

二郎步履蹣跚地朝古怪的文字走去。拐過洋房的轉角後,只見進一蹲在前方的地上,拿著釘子一樣的物體畫著數不清的8。

「小進,你為什麼在地上畫這麼多8?」

「啊,叔叔。」進一嚇一跳回頭,「有人告訴我,像這樣寫下許多8,就會有好事發生。」

「誰告訴你的?」

「一個陌生的叔叔。」二郎的心毫無來由地一揪。

「在哪裡?!」

「剛才在大門那邊。」

「那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看起來有點兒老的叔叔,穿著西裝。」

二郎雖不認為這與福田命案一樣,是恐怖的預告文,但對方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教進一這麼無聊的事?

二郎彷彿遭到惡魔襲擊,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進洋房中自己的書房。他從窗戶望向庭院,進一仍不知厭倦地繼續寫著8。

此時,最近雇來清掃庭院的一名叫音吉的老頭,手上拿著一支用橡皮筋和分叉樹枝製成的彈弓,從後面靠近進一。

「小少爺,爺爺送給你一件好玩兒的東西。」音吉笑眯眯地喚住進一。

「那是什麼?」

「這叫彈弓,你見過嗎?」

「是做什麼用的呢?」

「打鳥用的,還可以打別的。喏,你瞧瞧。」老頭說著撿起一顆石頭,拉緊橡皮筋,「爺爺可是個彈弓高手,看我打下八角金盤的葉子,從上面數第二片。」

啪!

「怎麼樣,厲害吧?接下來……咦,你姐姐在陽台上喝著什麼呢。哦,她綳著臉,一定是很苦的茶。小少爺,你看好了,這次爺爺要打中那隻杯子。」

聽到老頭的話,連進一都不禁露出懷疑的神色,更別提成年人二郎。他詫異地在心裡嘀咕著,音吉老頭是不是瘋了?

緊接著,石頭「啪」地彈了出去。二郎頭上的陽台傳來「鏘」的瓷器破碎的聲響,緊接著是妙子「呀」的慘叫聲。石子準確擊中茶杯。這一天,天氣暖和得不合時令,妙子特地到陽台上喝茶。

「哎呀,老爺爺,你做什麼?這不是太嚇人了?」

「啊,小姐,真對不起。我只是想露一手讓小少爺看看,瞄準了屋頂的麻雀,卻不小心打偏了。」老頭滿不在乎地撒謊。

「差點兒傷著我。瞧,這石頭也太大了,千萬別再開這種玩笑了。」妙子埋怨道。

老頭搔著頭沉默不語。不過是生活瑣事,然而,這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在敏感的二郎心中卻非同小可。他瞪著充滿恐懼的雙眼目送他離開。這兩件怪事終究只是二郎疑神疑鬼、杞人憂天嗎?隔天、又隔了一天,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二郎漸漸發覺,情況並非如此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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