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蜥蜴 二十五、離魂病

雨宮潤一究竟以什麼樣的花言巧語,說服了籠中憤怒的青年?不一會兒,他抱起癱軟的裸體少女,走到玻璃大水槽前方,接著攀上一旁的梯子,站在頂部,掀開鐵蓋,將少女扔到水中;再合上槽蓋,爬下梯子。然後,他到黑蜥蜴房前,推開一條門縫,向首領報道:

「夫人,我已照你的吩咐處理好了。早苗小姐正在水槽里掙扎,請儘速過去觀賞。」接著,他從工人服口袋裡取出一張疊得很小的報紙,展開攤平後不動聲色地擱在水槽旁的椅子上,匆匆步向走廊。

雨宮潤一離開後,房門也跟著打開了,黑衣婦人走了出來,大步前往水槽。

藍得微黑的水在玻璃板對面,劇烈地晃動著,水槽底千姿百態的海藻像無數高舉著的蛇頭,扭著腰肢左擺右動,裡頭的裸女正痛苦地扭動著……前一天晚上黑衣婦人描述的情景,分毫不差地成了現實。

黑衣女人的雙眼中流露出兇殘的光芒,蒼白的臉頰興奮得顫抖著,緊握拳頭、神情僵硬地盯著水槽。突然,她察覺有異,這水裡的裸女怎麼不激烈抵抗?別說激烈了,她根本沒在掙扎。少女白皙的軀體只是隨著水波搖擺罷了。

難不成膽小的早苗在被丟入水槽前便已昏過去了,所以她可以避免遭受水裡的痛苦了吧?可是,情況好像沒這麼簡單。她耐著性子,終於,水中的女孩慢慢回過身,原本背對的面孔轉向正面的玻璃。咦,這是早苗嗎?不不不,哪怕在水裡,容貌也不可能發生巨大的變化。啊,原來如此,她根本不是早苗。這不就是裝飾在人偶陳列處的日本少女標本嗎?可是,怎麼會出這種錯誤?

「來人啊,有人在嗎?阿潤呢?」黑衣婦人不顧一切地大叫了起來。

於是,一干手下鬧哄哄地從標本人偶陳列室趕來。那邊的情形似乎也不太對,因為來的人神色驚恐。

「夫人,又發生怪事了,人偶少了一尊。不久前,也就是給標本脫衣服、拿下珠寶時還在的,一轉身再回頭一瞧,只剩躺在地上的少女,另一具少女標本消失無蹤了。」其中一人驚慌失措地報告,至此,黑衣婦人心裡已隱隱猜到幾分。

「檢查了籠子沒有?早苗小姐還在嗎?」

「不,只看見那個男的。阿潤不是把她扔進水槽了嗎?」

「哦,可是扔下去的不是早苗。看,那是你們在找的標本啊。」大伙兒紛紛望向水槽,漂在水中的,果然是那具失蹤的少女標本。

「咦,真奇怪,究竟是誰幹的?」

「當然是阿潤。你們沒看見他嗎?剛才他還在這裡。」

「沒有。他今天脾氣很暴躁,火氣大得很。好像我們都很礙手礙腳,一會兒叫去那邊,一會兒又叫來這邊,攆得我們團團轉。」

「哦,這倒奇怪了。不過他到底上哪兒去了?他不會外出,你們再找找。見著他,立刻叫他來見我。」

一干部下離開後,黑衣婦人心裡七上八下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虛空,飛快地思考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汽船的伙夫下落不明、標本人偶出現異狀,而理應是早苗的女孩居然變成標本。這種種古怪的異變之間該不會有某種聯繫吧?難道只是巧合?

總覺得有股超現實的可怕力量在幕後操縱,那究竟是什麼?啊,難道……不不不,怎麼可能有這麼荒唐的事,絕不可能。

黑衣婦人竭力壓抑那不斷湧上心頭的巨大恐懼。連歹毒的女賊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不安,渾身冷汗涔涔。

一會兒過後,她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時,無意間瞥見上面擱著一份報紙。那就是方才雨宮潤一特意擺放的報紙。

黑衣婦人漫不經心地瀏覽了一下,很快便被其中的一則報道吸引了,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明智偵探大獲全勝

岩瀨早苗小姐平安返家

寶石王一家歡欣雀躍

三段式醒目的大標題映入眼帘,女賊瞬間混亂了,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她急忙撿起報紙,坐下來專心閱讀起來。報道內容大致如下:

被怪賊黑蜥蜴綁架的寶石王岩瀨之愛女早苗小姐,於昨二十一日午後平安返回岩瀨大宅。據聞,岩瀨以稀世鑽石「埃及之星」為贖金換回愛女,竊賊遵守約定,釋放了早苗小姐。記者接獲此喜訊,親自採訪了岩瀨庄兵衛及早苗小姐,意外的是,兩人都稱此皆私家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功勞,絕非竊賊守信之舉。但詳情暫時無法透露,懇請記者不要繼續追問。怪賊黑蜥蜴究竟潛伏何處?明智偵探隻身追蹤黑蜥蜴,目前行蹤不明。名偵探與怪賊的一對一決戰,勝利到底屬於何方?而名鑽「埃及之星」能否再次回到岩瀨手中?吾等懷著無限忐忑,期待後續發展。

報道後面還有一張標題為「父女再聚」的照片,照片上的早苗和庄兵衛笑容可掬,坐在客廳的椅子上。

讀了這篇猶如天方夜譚的報道,女賊簡直無法相信。但有照片為證,此時女賊美艷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狼狽之色。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這是大阪地區發行量最大的報紙,日期是昨天,而報道中的「昨二十一日」,正好是前天黑蜥蜴的汽船駛過大阪灣之際。那天早苗確實在船上,不,不止那天,昨天、今天甚至直到剛才,早苗不都裸身在牢籠里顫抖嗎?

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樣的頭條,不可能有錯。不,那張照片便是最好的證據。應該囚禁於船中的早苗,同一天卻微笑端坐在大阪郊外的岩瀨家裡,世上怎會有這麼古怪的事?

聰明的黑衣婦人也想不透箇中奧妙。生平頭一遭被未知的恐怖擊垮了,她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額頭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她的大腦里蹦出「離魂病」這個不尋常的辭彙。這個詞源於一個不可思議的傳說,說一個人分裂成兩個人後,各自行動互不相干。她曾在古老的故事書及國外的心靈學雜誌上讀到過。雖然她不相信靈異現象,但眼下除了接受這超乎常識的說法,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這時,分頭尋找雨宮的手下鬧哄哄地回來了,無功而返。

「目前守在門口的是誰?」黑衣婦人氣若遊絲地問。

「是北村。他說沒人進出,那傢伙的話錯不了。」

「果真如此,阿潤肯定還在這裡,總不可能人間蒸發了,再仔細找找。還有早苗。水槽中的若不是早苗,那女孩應該躲起來了。」

大伙兒狐疑地望著臉色蒼白的首領,不情不願地折回走廊另一頭。

「啊,等一等。留下兩個人,把水槽里的人偶撈出來。慎重起見,我想親自檢查。」

於是,兩名部下爬上梯子,從水中撈出標本人偶後,平放在地。不必說,頹軟無力的人偶都不可能是早苗,至於線索就更不用說了,根本找不到。

黑衣婦人煩躁地來回踱步,坐下來又忍不住拿起報紙。只是,不管那篇報道讀多少遍,事實是早苗就是有兩個。照片上的確實也是早苗。

「夫人。」正當她迷惘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黑衣婦人訝異地回頭,她背後站著一名男子。

「哎呀,阿潤,你跑去哪兒了?」她不禁責備道,「還有,你怎麼解釋這個?命令你把早苗丟進水槽,你竟然換成標本,惡作劇也該有個限度。」

然而,雨宮依舊默默站著,一聲不吭。他賣關子似的微微一笑,目不轉睛地盯著黑衣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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