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岩瀨聽從了黑蜥蜴的提議先乘電梯下了塔頂,坐上等在稍遠處的車子離開後,黑蜥蜴還是不放心。
岩瀨的背後可是有明智小五郎這號麻煩人物。那傢伙聰明的腦袋不知道又會想出怎樣令人猝不及防的陷阱。
她拿起望遠鏡,靠著欄杆眺望塔下萬頭攢動的遊客,專註地觀察,想找出形跡可疑的人。看得頭昏眼花之際,她終於敗給自己內心的懦弱,被一種莫名的不安困擾著。
那邊停步仰望塔頂的西裝男子,說不定是刑警。還有不遠處的流浪漢,一直蹲著,該不會是明智的部下喬裝的?不不不,或許那根本就是明智小五郎本人,混跡在人山人海的遊客中。
她煩躁不安,把望遠鏡舉在眼前,在展望台上不停來回踱步眺望四方。
她一點兒都不擔心會被逮捕。敵人應該也很清楚,一旦這麼做,他們最寶貝的早苗就會香銷玉殞。她怕的是跟蹤,若遇上高手,無論你怎麼甩,都很難順利甩開對方。不巧,明智小五郎正是名副其實的跟蹤高手。若明智混入人群,再趁其不備尾隨她,順藤摸瓜找到秘密基地……思及此,女賊不禁毛骨悚然。
「還是使出絕招吧,小心為上。」
她徑直走到商店前,向老闆娘出聲喚道:
「不好意思,方便幫個忙嗎?」
縮在櫃檯後方,圍著火盆縮成一團取暖的夫婦嚇了一大跳,吃驚地抬起頭來。
「需要什麼呢?」長相可愛的老闆娘梳著圓髻笑容可掬地問道。
「哦,我不買東西,是想請你幫個忙。剛才在那邊和我交談的男子,其實是個大惡徒,我受他威脅,可能要倒大霉了。能救救我嗎?方才我好說歹說,讓他先回去了,可是,他肯定仍在底下埋伏,布置好了抓我。求求你,請您做我的替身,在那邊的欄杆邊上站一會兒,好嗎?我們可以在那片帆布篷後頭換衣服,老闆娘扮成我,我扮成老闆娘。幸好我倆年紀差不多,髮型也一模一樣,肯定行得通。老闆,真的很不好意思,能勞煩你護送喬裝成老闆娘的我到那邊嗎?我會好好答謝兩位的。作為報酬,我願意將身上的錢財全數奉送。好嗎?拜託你們了。」
她煞有介事地懇求,並掏出錢包,硬把七張十圓紙鈔塞進不斷推辭的老闆娘手中。
夫婦倆低聲商量了好一會兒,一方面捨不得這筆意外之財,另一方面覺得沒什麼可懷疑的,於是便應允了她這古怪的請求。
店家立即把擋風帆布圍起來,讓兩人安心地在裡頭互換衣物。
膚色白皙的老闆娘穿上黑蜥蜴輕柔的衣裳,梳理好凌亂的頭髮,再戴上金框眼鏡後,抬頭挺胸,一轉眼就變成了一位高雅的貴婦。
至於黑蜥蜴,喬裝原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戲。只見她解開圓髻、拂亂鬢髮,隨手抹了一把灰塵,往臉上來回擦拭幾下,一下子就變成了小商販的老闆娘。而條紋棉袍、條紋圍裙,打補丁的藍色布鞋,幾乎讓她以假亂真了。
「呵呵,真順利,怎麼樣?合適嗎?」
「不得了,我家的黃臉婆竟自以為是貴婦人,裝模作樣起來了,夫人卻一下子變得好俗氣,太完美啦!這樣的話,想必剛才的先生也絕對認不出來了。」老闆交替看了看兩個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啊啊,你本來戴著口罩。正好,口罩借我吧。」黑蜥蜴用黑緞口罩遮住半張臉。
「那麼,老闆娘,麻煩站在那邊的欄杆旁,舉著望遠鏡欣賞風景吧。」
接著,偽裝成老闆娘的女黑蜥蜴和老闆一起搭上電梯,來到人群雜沓的地面。
「快走吧,被發現可就不妙了。」
兩人越過人群,穿過電影街和公園的樹木間,不斷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
「謝謝,已經安全了……哎呀,真好笑,我們簡直像對私奔的情侶。」
確實,他們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對怪異的亡命鴛鴦。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受傷了,頭頂到下巴纏繞著一層層的繃帶,上面還罩著頂骯髒的鴨舌帽,木棉條紋和服上披一件黑呢絨外套,腰際系著條皮帶,腳下則是雙木板底草鞋。女的打扮成剛才老闆娘的樣子,兩人都蒙著土氣的口罩。男人牽著女人的手,好像想避開別人的耳目,一路小跑著趕路。
「嘿嘿,不好意思。」男子意識到她的話,不禁鬆了手,羞赧地笑道。
「別在意……你頭上的繃帶是怎麼回事?」終於脫離了險境,黑蜥蜴心生感激,便隨口關切了一句。
「哦,中耳炎。不過已好得差不多了。」
「哎呀,那得多保重。不過,你有個好老婆,真是幸福。夫妻倆一起做生意,肯定很幸福吧。」
「嘿嘿嘿,瞧您說的,那傢伙沒什麼好的。」這人老實過了頭,黑蜥蜴直覺得好笑。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麻煩代我問候嫂夫人,我絕不會忘記這份恩情的……啊,那雖是舊衣服,不過請轉告嫂夫人,說就送給她吧。」
出了樹林,看到縱貫公園的大馬路上停著一輛車。黑蜥蜴目送男子離開後,迅速往那邊跑去。
司機彷彿已等了許久,看到她的身影立刻打開車門。女賊連忙鑽了進去,說了句像是暗號的話後,車子馬上開動了。想必這司機是黑蜥蜴的部下,他們早計畫好在此接應首領。
商店老闆目睹女賊的車子發動後,不知在磨蹭些什麼,也不返回塔頂,而是立刻奔向大馬路,東張西望。看到一輛經過的計程車,連忙舉手攔下飛跳了上去,他的口音十分清晰,與剛才老闆含糊的發音完全不同:
「追上那輛車。我是警察,車費不會虧待你,加速。」於是,計程車隔著適當的距離緊跟著前面的車。
「小心別讓前面的車發現。」
他欠著身子,像一個威武勇猛的騎手,偶爾才下一個指示,專心凝視著前方。
自稱「警察」的他,真的是刑警或巡查嗎?實在不像。他的話聲是我們熟悉的,不,不止聲音,那層層纏繞的繃帶下直瞅著前方的銳眼,不覺得似曾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