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人禍天災

七月九日,這天早上我們進山,感覺狼山上的氣氛不對勁!

剛上山不久,亦風就發現一隻被套住的旱獺正在洞口掙扎。

「這是新下的套!」亦風放走旱獺,把鋼絲套收進背包里。

我查看盜獵者留下的摩托車轍印,泥地上的碾軋痕迹很清晰,而草叢中被軋過的路線經過一夜恢複早就挺立起來,草面掛著均勻的露珠:「他們是昨天傍晚來的,居然沒跟咱們撞上。」

我們趕往狼窩所在的後山,在隱蔽帳篷里觀察了好一會兒,一隻狼都沒出現,山谷里冷冷清清的,就連旱獺、野兔也銷聲匿跡。難道盜獵的去過狼窩了?

我們下到山谷的狼窩前。有了前天晚上在狼山過夜,與狼群相安無事的經歷後,我們就更不怕這裡的狼了,何況他們還不在家。我們檢查狼窩附近,沒有盜獵者來過的痕迹,心裡稍微安定了些。我們在山谷中偶然拾回了遺失的對講機,早就沒電了。

「看,我的鞋!」

狼洞前的沙土平台上遺落著亦風前晚丟失的那隻登山鞋,被咬得扁扁的,它果然是被狼叼走了。

亦風拾起鞋子拍拍上面的沙土,我突然晃眼看到鞋面上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別動!」我一把搶過鞋來仔細觀察,在登山鞋鞋面的一個透氣孔上,鑲嵌著一顆瑩白透亮的東西,迎著陽光時,像一顆鑽石般晶亮。側過光時,像一粒碎玉。

「這是個啥?」亦風很好奇。

「寶貝!幸虧你剛才沒拍掉。」

我蹲在沙土平台上,鋪開幾張紙巾,把那顆寶貝小心翼翼地挑出來,托在手心細看。

果然!這是狼娃娃脫落的一顆乳牙,它只有一粒米大小,像一個胖胖的小茶芽的形狀,或者像一個甲骨文的「山」字,中間主牙的兩側各有一個小突起,牙面瑩潤,牙尖透亮,牙齒的正面向外微拱,後面呈平切狀。牙根很短,是在牙床中枯萎朽斷的,牙根中心有一點猩紅。這顆牙可能是小傢伙在啃咬亦風登山鞋的時候,嵌在透氣孔的小眼兒上給帶下來的。

我開心極了!格林從前換牙的時候,我天天掰開他的嘴看,試圖能撿到一顆乳牙作紀念,可是那麼久了,從來就不知道這傢伙把掉的牙藏哪兒去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我掀開狼嘴,發現有一顆門齒掛在上牙齦的一絲絲肉上面盪著鞦韆,正準備「叛逃」。我趕緊抄起眉夾準備把這顆小牙牙捉拿下來,可是格林舌浪一卷,就把牙牙卷回狼口,咕嘟一聲召回了「腹地」。

我那時千求萬求都得不到的寶貝,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狼窩前撿到了一枚。

「這到底是啥寶貝?快說啊!」

我不說話,把鞋子里里外外又檢查了一遍,再沒發現更多的乳牙了。我這才把鞋子塞給亦風,把臉轉到一邊,喘了口氣,終於能開口了:「你什麼都好,就是腳臭了點。」

「但是狼喜歡啊。嘿嘿!」亦風的臉皮挺厚,「我剛才問你話呢!這是啥?」

「是小狼的乳牙,上門齒的左邊第二顆。」

「哇!都是我鞋子的功勞!」亦風很得意,「可惜不知道這是哪只小狼的牙。」

「應該是小不點的。」我更加懷疑小不點可能是辣媽的養子。飛毛腿的門牙早就掉光了,福仔也該換後牙了。這兩隻小狼換牙是同步的,當初在小屋的時候,我就發現小不點比福仔的牙口輕。如今,他乳門牙現在才開始脫落……他換牙的時間也比福仔和飛毛腿晚一個多星期。他和福仔不是親兄弟。

小不點,你是誰的孩子?你是從哪兒來?你都經歷過什麼樣的故事?

離開狼窩後,我們沿著摩托車蹤跡搜山,又發現了不少陷阱。我們清理了狼夾和圈套,帶回家掛在屋後羊圈的圍欄上。我們猜想,狼群或許是察覺到危險,隱蔽起來了?

接連幾天,巡山和破壞陷阱成了我們的主要工作。累了,我們就藏身於隱蔽帳篷中,既能監視狼窩動靜又避免和盜獵者正面遭遇,就這樣悄悄跟盜獵者打起了游擊,他們裝陷阱,我們拆陷阱。偶爾我會發現在我們取走狼夾的地方又裝上了新夾子,狼夾的鏈條死死地釘入石縫中,看來對莫名其妙失蹤的狼夾,盜獵者一定很冒火。

觀望狼窩已經第五天了,小狼再沒出現過。我們到辣媽曾經居住過的所有狼洞附近查看,都不再有狼居住的痕迹。辣媽可能已經遷出這片山,也可能小狼已經成長到四個月大,能夠隨父母浪跡草原,學習捕獵了,他們不再需要固定的巢穴,野狼一家的線索斷了。

從五月初發現小狼到現在,我們守了這窩狼兩個多月,小狼們從盜獵者手中逃脫過一次,也不會再輕易踏入陷阱了。在我們心中似乎完成了一個任務,踏著夜幕回家,幾分欣慰,幾分失落。

第二天,屋後的火燕夫婦從一清早就叫聲急促,不斷飛來撲擊著窗戶,我起床披衣查看,原來是他的窩頂蓋被大風掀翻了。

火燕第一窩的四隻小鳥早已出窩遠走高飛,六月下旬,這對火燕又在箱子里新下了四個蛋,這段時間正在孵化。

我幫他們重新蓋上窩,用大石頭壓好。

看看天色,陽光遲遲沒有鑽出雲層,空氣中彌散著悶熱的桑拿氣息。貼地的熱浪旋過草面,把長草揪成一撮撮的螺髻。晨霧似乎還來不及散就被汽化,在熱空氣中蒸成哈哈鏡一樣的屏障,四周的景物都隨著熱浪不規律地扭曲著。

「這是什麼鬼天氣啊。」我裝了一大缽狗糧拌肉,屋裡屋外找爐旺。

「昨晚從狼山回來就沒看見他,」亦風睡眼矇矓地生爐子,「別是跟野狗溜達去了吧?」

我站在家門口,敲著狗食盆。那隻大黑狗循著聲音跑來,不好意思地站在圍欄外。

從我們剛到草原給狼投食死羊,就招來很多的野狗,這隻黑狗就是其中的一個。有一陣子,我隔著窗子瞧見爐旺跟煤堆玩得起勁,仔細一看,原來是這黑狗趴在煤堆里,她毛色實在太黑了,只有齜牙才看得出來。後來我們沒有投食了,野狗們也散了,可這隻黑狗還是照來不誤,而且每天都趕著飯點來。爐旺生活優越從來不護食,反正食物多得是,總能給黑狗剩下吃的。兩隻狗的關係處得不錯。

這會兒,大黑狗望著我手裡的飯盆搖尾巴,等著我給食兒。

「爐旺,開飯啦!」我敲著飯盆東張西望。奇怪,今兒怎麼就黑狗來了,爐旺連吃飯都不知道積極點兒。我敲著飯盆兒沖著黑狗喊:「去,把爐旺叫來,一塊兒吃。」

黑狗夾著尾巴,腦袋低垂下來。

亦風端著爐灰鑽出門來:「不要敲了,你先給她吃吧,爐旺餓了自己會回來的。你收拾收拾工具,咱們得補一補房頂,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了。」說著往羊圈後面走去。我們的爐灰都是集中傾倒在羊圈後面的背風處,並且確認沒有火星,以免隨風散落草場引起火災。

我把食盆放在院子里,順手撈了一塊肉扔到那黑狗面前。正要進屋,突聽亦風在羊圈後面大叫起來。

我趕過去一看,蒙了!

羊圈後面到處是血,爐旺的屍體血淋淋地倒掛在羊圈圍欄上,頭骨碎裂,腦漿溢出。他被人剝了皮,只有頭和四個爪子還有皮毛,赤裸的身體遍布瘀傷,割開的喉嚨上還掛著凝固的血塊。

亦風咬牙取下爐旺的屍體:「表皮已經風乾了,他是昨天我們去狼山的時候被殺的。昨晚回來我就沒看見他,還以為他出去玩了。」

「什麼人乾的!」我悲憤交集,萬萬沒想到昨天出門前看到還活蹦亂跳的爐旺,現在竟然發現被虐殺在家門口。誰會到這兒來?為什麼對狗下毒手?

「是盜獵的,我們掛在這兒的狼夾子被他們拿走了。」亦風咬牙捏緊了拳頭,「草原上殺狗就是殺主人,爐旺是替我們挨的刀,盜獵的在警告,下一個就是我們了。現在他們已經找上門來,而我們甚至不知道對手到底是誰。」

這些人殺了爐旺,卻沒有砸屋破門,可能隔著窗帘不知道屋內的情形,不知道裡面放著值錢的器材。而且小屋是澤仁修的,屬於牧民財產,也可能盜獵者此番只是警告我們,卻不想得罪牧場主澤仁,所以沒有砸屋。那麼他們相當清楚我們的底細。

我們太大意了,自以為這裡很安全,還把那些狼夾子掛在這裡。盜獵者也許首先發現了他們丟失的狼夾子全在這裡,也許盜獵者過來取走狼夾子的時候,爐旺還在拚命護家,沖他們汪汪,於是盜獵者的怒氣就撒到了爐旺的身上。

爐旺太弱小了,我不敢想他慘死的經過。是我們害了他。

我含淚將爐旺掩埋在山坡上。他才五個月大,卻因為我們惹來殺身之禍。想起爐旺還一點點小的時候被亦風抱回家來,想起爐旺鑽爐子被燙掉皮毛,想起每天回家爐旺總是歡天喜地跑來抱我們的腿……縈繞腳邊的溫暖生命,沒了,沒了。

我對不起爐旺……

黑雲壓近,天地之間不斷傳來轟鳴。正午像黑夜一樣暗沉。窗外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一聲炸雷震得窗框嗡嗡顫抖。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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