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故鄉與成長 第七章 獲得工作的「高招」和決鬥

我在今天早上收到了老夥計卡爾文·赫·希格比的一封信,在那些古老的日子裡,我們曾經一起找過銀礦。已經有四十四年了,我和這個人既沒有見過面也沒有通過信。希格比曾經出現在我的《艱苦生涯》的一章里。那一章里,記敘了我們是如何在奧羅拉——或者是當時我們給那個地區起的叫做埃斯梅拉爾達的名字——西部礦區發現了一座蘊藏量十分豐富的鉛礦;還記敘了我們是如何沒有按照開礦法的規定,在那裡違規操作了十天,從而獲取了對巨額財富的永久擁有權;後來,他離開了那裡,開始了他那徒勞無益的尋找神秘水泥礦的行程。我也離開了那裡,前往九英里路外的沃爾克河照看約翰·奈船長,因為他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症,也許是暈倒症,或是什麼類似的病;也描寫了我們兩個是如何在一個晚上遊盪歸來遲了一步回到埃斯梅拉爾達,而沒有能夠及時對那些非法侵佔我們採礦權的傢伙進行阻止。

我將那封信附在這裡。既然這封信在我和希格比進入墳墓以前不會見到天日,那就讓我將他的標點符號以及拼寫複製,因為在我看來,這些部分都屬於他的為人特點。他為人誠實,這點就如同日升月落,人人皆知。他極端單純、直爽,他的那些標點符號和拼寫也同他本人一樣單純與誠實。他沒有也無須為此而道歉。他沒受過教育,這些很清楚地說明了;他也沒有裝作受過教育,這些也很清楚地說明了。

紐約州紐約市

薩姆·勒·克萊門斯

尊敬的先生:

有兩三批人老是要求我回憶一下六十年代初我們在內華達州的情誼給寫下來。我決定按照他們說的做,在近幾年把心裡想到的事摘記下來。

讓我有點懷疑的,是你來內華達州奧羅拉的日期,還有你到達內華達後頭一回經過塞拉斯到加利福尼亞去的日期,還有我們的礦被人家佔了去時,你在沃爾克河上看護病人的準確點兒的日期。千萬別以為我存心套你,我不過是舉出幾個在我所看過的你的那些文章以及書里從沒提過的例子。我準備將文章寄給你,好讓你看看哪些地方寫得不妥當。有的話,你不妨替我改掉它,改成你認為恰當的樣子。

幾年前,我家遭了一場火災,所有的材料都燒成了灰,我問你上面那些日期就是因為這個。最近兩三年,我病了,幾乎賺不到什麼錢,經濟非常困難。我承認,自己主要就是為了賺點兒錢,猜想試著寫點兒什麼的——我希望你有什麼就說什麼,給我提點意見。這些文章有什麼優點,對於這類事你有什麼高見,它有什麼出版價值。我曾經給《先驅報》寫過信,問他們是不是需要這類文章。現在我把《先驅報》給我的回信抄件附在後面。

希望能夠儘快得到您的答覆,順便致上我崇高的敬意。

克·赫·希格比

一九○六年三月十五日於加利福尼亞州普盧馬斯縣格林維爾

〔抄件〕加利福尼亞州格林維爾克·赫·希格比尊敬的先生:

如果你能夠將你和馬克·吐溫在一起時的那些經歷記載寄給我,我會非常高興。如果內容能夠像我想像的那麼有意思,《先驅報》將很樂意地付給你優厚的報酬,當然,在你的來稿被審閱之前,我還不能確定給你的數目。如果你可以將稿件寄過來,並且通過了克萊門斯先生的審定,我會更加高興,並很快會對此做出決定,根據稿件的價值付給你相應的報酬。如果你心中已有了自己認為應得的數目的話,請你告訴我們。

您的忠誠的《紐約先驅報》星期日主編喬·勒·邁因納

一九○六年三月六日於紐約

為了讓希格比放手允許我來為他經辦這個文藝買賣,我給他寫了信。在鏟沙方面,他強於我,不過在刮出版商皮的方面,我的本領要比他高出好多倍。

我讓希格比幫忙將《先驅報》的人的拼寫搞得同他自己的拼寫一致起來。他很好地完成了這項任務,沒有帶什麼偏見,很大方。在我看來,他的修改提高了原稿的水平,因為六十多年來,我向來都對那種對強調要正確拼寫的觀點反感。原因是我小時候除了按照書本拼寫之外其他什麼事情都做不好。那種榮譽真是可憐而又無聊,我從小就不以此為榮。在我看來,能夠正確拼寫只是一種天賦,這種天賦不是後天可以獲得的。如果是後天獲得的才能才會有點兒威風,因為那是靠你自己辛勤勞動得來的,那是掙來的工資,而如果只靠上帝恩賜,而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就只能將榮譽歸於上天——也許這是值得驕傲並且令人滿意的,但你自己,卻只能什麼都沒有,赤條條的。

希格比是我那個為失業者謀求職業的偉大而又不會落空的計畫的首個受益者。四十四年來,不時地我在將這個計畫付諸實施。據我所知,這個計畫總是非常成功的。我能夠將這個計畫創造出來,並且將它建立在我心目中的人格之上,藉此準確地對人格做出了估價,這些都足以令我感到自豪。

當時,希格比和我共同住在山腳下植棉傭人所住的一間屋裡。那個住處很糟糕,屋子裡只有我們兩人和一個爐子——實在是非常糟糕,因為有的時候,溫度表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會相差五十度。我們在半英里外的一個小山邊上,有一處銀礦申請地,這是我和鮑勃·豪蘭以及霍雷肖·菲利普斯共同經營的。我們經常帶著午飯在早上到那裡去,在那兒的礦井裡又是挖掘,又是爆破。經歷了絕望與希望,我們慢慢地並且也是確定無疑地將資金全部花光了。直到腰包都空了,也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東西。我們意識到,必須要找到另外一條謀生的路子不可。在附近的一家石英廠,我找到了用長把子鐵鏟篩礦砂的工作。我恨那個長把子鐵鏟,因為無論如何我都學不會怎樣篩才得法。往往礦砂根本到不了篩子上,而是弄得我滿頭都是,有些還撒到我的背上,掉進我的衣服里。這個活兒是我所做過的活計中最令人討厭的了,不過每周能有十塊錢收入,還供膳食——並且伙食還不差,因為不僅有熏肉、豆子、麵包、咖啡以及糖蜜,每天還都有燉蘋果乾,似乎天天都在過星期天。不過這等身在王宮中似的生活,這種粗俗但卻奢侈的生活,還必須結束不可。這有兩條特別充分的理由。對於我來說,自己實在受不了這樣辛苦的勞動;對於公司來說,他們認為,為了將礦砂篩到我的脊背上而支付給我工資,有點沒有必要。就這樣,正當我準備辭職的時候,我也被解僱了。

假如希格比干這個活的話,那一切便都會順順噹噹的,因為他那魁偉的體格一定能夠擔當重任。他肌肉非常發達,看起來像個巨人,他拿著那長把子的鐵鏟就像皇帝握著玉璽那樣輕而易舉。他幹活的時候很有耐力,可以一班連續幹上十二個鐘頭,並且幹得穩穩噹噹,氣不喘,心不跳,自己還心滿意足。當時他還沒有工作,有點心灰意冷。他悲愴地嘆了口氣說:「要是能去先鋒礦找個工作該多好!」

我問:「你要在先鋒礦找什麼樣的工作?」

他說:「工人就很不錯。人家一天能掙五塊錢呢。」

我說:「如果你就是盼望這個,那我能夠幫你安排。」

希格比非常吃驚。他說:「你的意思是說,你認識那邊的工頭,能夠幫我找個工作?可是從來都沒有聽你說起過嘛。」

「不,」我說,「我並不認識工頭。」

「喔。」他說,「那你認識誰?你為什麼能幫我找工作呢?」

「唔。」我說,「這非常簡單。只要你不自作主張,按照我的說法去做,那麼,在天黑前,你就可以找到一份工作。」

他急忙說:「我聽你的,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那好啊。」我說,「你自己去那兒,就說你想要做個工人。說你不習慣過閑散生活,閑得發慌。說你只乾乾工作來振作一下精神,不要任何報酬。」

他說:「不要任何報酬?」

我說:「是的,不要任何報酬。」

「連工資都不要?」

「是的,連工資都不要。」

「連飯都不要吃?」

「不要。甚至連飯都不要吃,你是去白乾活兒。要讓人家明白這一點——明白你特別願意白乾。只要他們見到你這樣的體型,工頭便會明白,他中了頭獎了。你就會得到工作了。」

希格非常生氣地說:「是啊,一分錢都得不到,工作有個鬼用。」

我說:「剛才你還說要去幹活兒,可是現在你卻已經批評開了。你說過聽我的話。你可是向來說話算數的。現在立刻就去,肯定能夠找到工作。」

他說按照我說的去做。

我非常急切地想知道結果是怎樣的——比我勸他去嘗試的時候還要心急。我希望自己能夠做出一副對我那套辦法胸有成竹的樣子,並且裝得很成功。但在骨子裡,我卻很焦急。可是我又確定自己深諳人性,擁有希格比這樣一副好筋骨的人心甘情願豁出來白乾,人家是一定不會隨便攆走他的。時間終於慢吞吞地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可他還是沒有回來。我越來越放心並且越來越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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