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凱絲小姐

邦德出了電梯,沿著走廊向350房間走去。他發現開電梯的人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對此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因為他知道,這家旅館裡發生偷盜案的次數比任何一家旅館都多。瓦蘭斯曾給他看過一張標明每月犯罪率的倫敦地圖,在特拉法爾加宮附近插著密密麻麻的小旗子,瓦蘭斯指著那兒對他說:「這個地段讓製圖人都感到頭痛。每月這個角落都會被插上密密麻麻的小旗子,因此,下個月只能重換一張新圖。」

邦德走到了走廊盡頭,有傷感的鋼琴旋律從屋裡飄出。他聽出來那是《枯葉曲》。他停下來敲了敲門。

「請進,」從這個聲音可以判斷出來旅館大廳服務員已經用電話通知過了。

這是一間小小的起居室,邦德走了進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鎖上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卧室里傳來。

邦德把門鎖上,走向屋子中央與敞開門的卧室並齊的地方。這時一段圓舞曲正從電唱機里傳出來。

屋裡一個只穿著弔帶襪和乳罩的半裸女人在一隻椅子上跨著,眼睛望著梳妝台的三面鏡子;光光的手臂搭在椅子背上,下巴則靠在手上;她的脊背彎向前方,肩膀和頭部的轉動中流露著她的驕傲與矜持;乳罩的黑色帶子從白皙的肩背緊緊地橫過,連褲襪和分開的雙腿根強烈地刺激著邦德。

那女人略微把頭抬了一下,從鏡子中看了邦德一眼,那眼神冷冷的。

「你大概就是那個新手吧,」她大大方方地說道,聲音低沉而沙啞。「找把椅子坐下吧,先欣賞欣賞音樂。」

邦德此時的心情很不錯,他走到一把帶扶手的椅子前,把它挪動到能使他從卧室的門口看得見她的位置,然後坐了下來。

「我想吸根煙,你介意嗎?」他邊說邊掏出煙盒,從裡面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裡。

「當然不,只要你願意採用這種辦法去死。」

唱機中放著《永遠等待》的曲子,凱絲小姐一邊聽著一邊對著鏡子左右顧盼。一會兒,曲子放完了。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輕盈;她的頭只微微甩了一下,光亮濃密的金髮就像瀑布一樣披散了下來,隨著外面吹進來的微風搖曳著。

「如果你喜歡聽,可以再翻個面,我一會兒再過來。」說著,她便走進了卧室。

邦德從留聲機上取出唱片看了看,是喬治·費耶的鋼琴曲。他默記下了唱片上的號碼——VOX500,然後把唱片翻轉到另一面,放下唱針。《四月的葡萄牙》的樂曲便從留聲機中傳出。

他覺得這段曲子很適合這位姑娘。她那性感的古銅色肌膚、散發出的野性的美以及從鏡中窺視他時所流露出的毒辣眼神簡直都和這支曲子搭配得天衣無縫。

在沒見到她之前,邦德曾經想像過她的樣子。他想她一定有著一雙死魚眼睛,心就像鑽石一樣又冷又硬,她肯定是個齷齪女人。因為她已不再青春年少並且樣子齷齪,她的肉體已經引不起大老闆們的興趣。但是再看看眼前這位姑娘,雖然舉止有些粗野,但樣子卻還是楚楚動人。

她叫什麼名字?邦德重新站起來走到留聲機旁,發現一個泛美航空公司的行李標籤在唱機手柄上掛著。上面寫的是「T·凱絲小姐」。T代表什麼?邦德邊想邊轉過身重新坐在椅子上。蒂娜?泰司?特里莎?泰爾瑪?這些都似乎都不像。當然特雷奧或多娜就更不可能了。

在邦德正在猜測她的名字時,凱絲小姐已悄無聲息地站在卧室門邊了,她的胳膊彎曲著靠在門框上,默默地注視著他。

邦德也站了起來,動作不慌不忙,眼睛則朝她看去。

她似乎要外出,穿戴得非常整齊:上身是一套時髦的黑色女裝,裡面襯了一件橄欖綠的襯衣;下身是金黃色的尼龍長襪,腳上則蹬了一雙高雅的方頭鱷魚皮皮鞋;一隻手腕上戴著塊黑色手錶,另一隻手腕上則套著一個沉甸甸的金手鐲;右手中指上是一隻大鑽戒在閃閃發光;右耳上戴著一個大珍珠耳環,金髮掠向一邊。要是手裡再拿一頂小小的黑色女帽就更好了,邦德心裡想。

她那種無所謂的姿態更加增添了她的美,但她那種打扮的目的似乎只是為了自我欣賞,而並非為了取悅別人。她的灰色眼珠上長著雙濃眉,此時微微上挑,好像是在說:「好了,來吧。不過,老兄,你最好還是放老實點。」

她一直這樣注視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終於她說話了,「這麼說,你就是那個彼得·弗蘭克斯嘍,」她的聲音低沉而富於魅力。

「沒錯,」邦德回答說,「我一直在猜,這個T字是什麼意思。」

她稍稍停了一下,回答道:「蒂芬妮。」說著,朝電唱機走去,把它關掉了,然後轉過頭來,冷冷地對邦德補充道,「不過在公共場合不允許你叫這個名字。」

邦德聳了聳肩,走到窗邊,很放鬆地靠在窗框上,兩隻腳交叉站著。

他的冷漠讓她有些惱火。她走到寫字櫃前的椅子上坐下,說,「現在讓我們談談公事吧。」她的語氣透出一絲絲的鋒利,「告訴我,為什麼要干這活兒?」

「打死了個人。」

「哦,」她使勁瞪了他一眼。「聽說,你的老本行是偷盜。」說到這兒,她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問道:「怎麼死的?」

「打架打死的。」

「明白了,你是想趁此機會溜之大吉?」

「差不多吧!當然錢也是一方面。」

「身上沒有裝假肢或者假牙吧?」她的話題忽然一轉。

「沒有。」

「我一直都想要個裝假肢的。」她輕蹙眉頭說。「好吧,你有什麼愛好嗎?這批鑽石藏在什麼地方更安全,你想過嗎?」

「還沒呢,」邦德說,「玩牌、打高爾夫球這些我都喜歡,我想,把鑽石藏在行李箱的手柄里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海關關員也會想到的,」她冷冷地說。她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取來了一張紙和一隻筆,問道:「你玩的高爾夫球是什麼型號的?」

「鄧洛普六十五型。你也玩這種型號的球嗎?」

對此她沒有作答,只是用筆記了下來。

「有護照嗎?」

「有的,」邦德回答說,「不過護照上用的是真名。」

「是嗎?」她有些半信半疑,「那麼,你的真名是什麼?」

「詹姆斯·邦德。」

她流露出一副厭煩的神態,「還不如叫裘德呢?算了,這種事不歸我管。兩天之內,你能辦好去美國的簽證並搞到免疫證明嗎?」

「沒問題。」邦德信心十足地回答。「我又沒在美國闖過禍,哪怕是這裡也沒有我的犯罪記錄。」

「太好了!」她高興地說,「聽著,移民局要是問你問題。你就回答說,你去美國是要見一位叫邁克爾·特瑞的先生。他是你在二戰時認識的一位美國朋友。確實有這個人,他可以作你的證人。不過人們一般都叫他『沙迪』,而不叫他邁克爾·特瑞。到紐約以後,你住在阿斯特旅社。」

邦德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不過,他本人可沒有他的名字那麼好笑,」她語氣冰冷地說道。她拉開書桌抽屜,取出了一札鈔票,每張鈔票都是五英鎊,用橡皮筋捆著。她把鈔票分成兩份,一份放回抽屜,另一份重新用橡皮筋捆好,朝邦德丟去。邦德一傾身,把它接住了。

「這些大概有五百英鎊,」她說,「你用它在里茲飯店開個房間,然後告訴移民局地址。再找一隻半新的皮箱,在裡邊放一些打高爾夫和度假要用的東西。別忘了球棍。星期四晚上有一班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王冠號早班機,你就搭乘這班飛機去紐約。明天早上你要乾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好單程機票。沒有機票,你的簽證是辦不下來的。星期四下午六點半,會有車子去里茲飯店接你。司機會給你帶去一些高爾夫球,把它們也放進皮箱里。還有,」她抬起頭來雙眼直視著他,「千萬不要以為這次是你一個人帶著這些貨單獨行動,司機在上飛機前會一直陪著你,我也會乘這班飛機和你一起去。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那這些寶貝兒,我怎麼處理呢?」邦德聳了聳肩說,「責任重大,我恐怕承擔不起。而且到了美國以後,我又該做什麼?」

「那裡也會有司機在海關門外等著你。他會告訴你下一步的計畫。」她急匆匆地說,「一旦你在海關遇到麻煩,你就說,你也不知道你的行李里怎麼會有這些高爾夫球。不管他們怎麼問,你只要一直喊『冤枉』就行了,其他的事一概不管。我會在旁邊監視你的,說不定還會有別人在監視,不過我不敢肯定。萬一你被美國人關起來,你就要求見英國領事。別指望我們能幫你。不過你會得到一大筆錢。明白了嗎?」

「明白了,」邦德說,「我想,大概只有你才能讓我陷入麻煩里。」他抬起頭望著她,「這樣的事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別開玩笑了,」她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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