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快意恩仇

汽車穿過一條條空蕩蕩的街道,路過一座座幽暗陰森、塔尖直指天空的清真寺,越過一條破舊、廢棄的高架渠,通過阿塔卡大道,在君士坦丁柱下向右一拐,開進了一條彎曲的小街。街面上十分骯髒,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股難聞的垃圾臭味。轎車出了小街,來到一個長方形的廣場上。三根圓形石柱像火箭一樣高高聳立在廣場中央,直插雲霄。

「慢點。」克里姆輕聲說道。汽車在廣場邊萊檬樹下的陰影里慢慢開著。廣場東邊塞拉立奧宮旁的一座燈塔,閃爍著昏暗的黃色光芒。

「停下。」

汽車停在一棵萊檬樹下。克里姆抓住門把說,「這事不會花很多時間。詹姆斯,你坐到司機的座位上來。如果有警察來,你就說『本貝克里姆奧塔格依姆』。記住了嗎?這話的意思是我是克里姆的搭檔。只要你這麼說,警察就不會找你的麻煩了。」

邦德鼻子里哼了一下說:「多謝好意!不過,我還是和你們一起去,你肯定很驚訝。沒有我,你們一定會出事的。再說,我才不想坐在這裡背那些我都聽不懂的話。如果說了剛才那句話,他們可能還會以為我懂土耳其語,然後再來上一大串,我只能幹瞪眼。這樣一來,他們必定會懷疑我。什麼也別說了,達科,我也一起去。」

「好吧,但你要覺得沒意思的話,可別怨我,」克里姆的聲音里有些為難,「我們是去行刺,事先就已安排好了。在我們這樣的國家裡,你可以讓那些狗睡覺,但當它們醒過來,撲上來咬你的時候,你就用槍射它們,不用跟它們決鬥的,知道嗎?」

「甭管你說什麼,」邦德答道,「我手槍里還有子彈,萬一你沒打中的話,我還可以補上一顆。」

「那就走吧,」克里姆極不情願,「我們從這條路悄悄地靠上去。喂,你們倆走那條路。」

克里姆接過司機手中一根長手杖和一隻皮箱,把這些東西抗到肩上,順著街道,朝發著昏黃燈光的燈塔走去。街上的商店早已關門,廣場上寂靜如墳。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這靜謐的街上,顯一得十分刺耳。街上看不見一個人,連一隻貓都沒有。邦德心想,如果他獨自一個人朝那個眨著黃眼睛的燈塔走去的話,感覺肯定不怎麼好。

剛到伊斯坦布爾的時候,邦德就感到這個城市夜間一定非常亂。這個地方,一到夜間就會發生一些悲慘的事情。幾個世紀以來,這裡的兇殺案一個接一個,整個城市一直沒有安靜過。一到夜幕降臨,這裡肯定到處遊盪著冤魂怨鬼。他的直覺告訴他,就像其他的旅行者說得那樣,自己能從伊斯坦布爾這個鬼地方安全返回。

他們走進一條狹窄、發出臭味的小巷,在他們右邊,順著山坡陡然向下。路面用鵝卵石鋪成。他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留著點神,」克里姆輕聲說,「我們這些土耳其人就是愛把門口的路當成垃圾堆,真是可惡之極!」

銀色的月光照在濕漉漉的鵝卵石的地面上,總算是能看清路面。邦德緊閉著嘴巴,凝神靜氣跟在克里姆身後,小心地邁著每一步,曲著膝,就像走下雪坡一樣。他想起了他那旅館裡的床,還有停在萊檬樹下汽車裡舒適的墊子,他想知道,在完成眼前這個任務之前,他還要忍受多少種惡臭的氣味。

他們走到了衚衕盡頭。克里姆對他露齒一笑,指著暗處一座高大的建築物笑道:「這是紀念阿曼特國王的清真寺。那裡面有不少著名的拜占庭時代的壁院。真對不起,沒時間陪你遊覽一下這些名勝古迹。」說著,還沒等邦德反應,他便向右一拐,來到了一條骯髒的,滿是灰塵的街道;街道兩邊是一排排的鋪子。遠處是馬爾馬拉海。明月在海面上綴滿了珍珠,遠望去,如詩如畫。他們沒吭聲一直走了十分鐘左右,克里姆放慢腳步,帶著邦德向一個陰暗處走去。

「行動很簡單,」他輕聲說,「柯萊羅夫就住在前面鐵道邊上的房子里。」他用手含糊地往街道盡頭的紅綠燈叢指了指說:「這傢伙的小屋就在那塊廣告牌後面。小屋有個前門,但還設了一道暗門。這個暗門就開在廣告牌上。他還以為沒人知道呢!一會兒我兒子從前門進去,他肯定會從廣告牌上的暗門逃出來,那時,我就開槍,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

他們貼著牆壁向前挪去。走了十分鐘後,他們看見了一塊二十英尺高的廣告牌。廣告牌豎在街道盡頭的十字路口,背著月光,面上十分陰暗。克里姆這時走得更加小心了,完全是躡手躡腳。廣告牌前是一片被月光照得慘白的空地,約有一百碼長。從那陰暗處直到十字路口。克里姆在最後一間屋門口的暗處停下來,叫邦德過來,並讓他站在自己前面,靠在他胸脯上向他耳語道:「現在我們就來個守株待兔。」說著,邦德就聽見身後一陣輕微的響動,克里姆打開隨身攜帶來的箱子,把一根約兩英尺長的鋼管遞給邦德,「這是夜襲鏡,德國造的。」他耳語道,「帶紅外線的鏡頭,有了這傢伙,甭管天色多暗,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看著那幅大電影廣告上的那張臉,鼻子下面就是暗門。現在你大概可以看到它了。」

邦德靠著門柱,舉起夜襲鏡,迷起左眼,對準對面廣告牌,慢慢地調著焦距。廣告牌上的黑影逐漸變灰,那張巨大的女人臉的輪廓漸漸變清楚了。還出現了一行字:NIYAGARA MARILYN MONROEVE JOSEPH COTTEN在這行字下面,是卡通字體:BONZO FUTBOLOU。邦德把鏡頭往下移,這時他可看清那女人的頭髮,高高的前額和兩個黑黑的鼻孔。鼻子下面兩尺處可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長方形線條的輪廓。嘴唇在這之下彎成了巨大的迷人的弧線。

突然,邦德聽到身後一陣輕輕的咔噠聲。他轉過頭去,看見克里姆手中正握著那支手杖。如他所預料的,這是一枝來複槍。手杖原來安裝著橡皮頭一端,現在換上了消音器。

「槍管來自新88溫切斯特連發布槍,」克里姆得意地說,「這是安卡拉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可打三發308子彈。把夜視鏡給我。我得把槍對準那個暗門。把槍架在你肩上,沒關係吧?」

「沒問題。」邦德說著把夜視鏡遞給克里姆。克里姆接過夜視鏡,把它安在槍管頂部,又把槍架在邦德肩上。

「已瞄好了。」克里姆輕聲說。這時,十字路口右手邊的拐角處出現了兩個警察,邦德心裡跳了一下。

「別緊張,是我兒子和司機。」他把兩個手指放進嘴裡,吹了聲短促而低沉的口哨。一個警察伸手在脖子後面摸了一下,然後和另一個朝一條小道走去。石板路面回蕩著他們清脆的足音。

「再等上幾分鐘,他們會繞到廣告版畫的後面。」克里姆低聲道。邦德覺得那沉重的槍管彷彿滑進了他右肩膀的肉里。他直直地站著,睜大眼睛,向前方的目標看去。廣告牌中央那個長方形框的顏色變得更深了。

突然廣告牌後面那個紅綠燈盒子里傳來一聲巨大的鏗當聲,打破了這令人想入非非的靜籟。一個紅綠燈的架子掉了下來,紅燈叢里立刻竄起了一束綠光。遠處傳來了火車隆隆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了,一束昏黃的燈光沿著防護堤照向左邊,不一會兒,隱約看見火車駛了過來。

火車慢慢地向希臘邊境駛去,噴著濃煙,在銀色的海面上留下了一條黑色的倒影。一個運貨車閃著紅燈把車剎住。隨著火車的駛近,隆隆的聲音就更響了。「嗚嗚——」火車鳴著尖嘯的汽笛開進了拜亞克車站,沒在這停留就朝下一個車站駛去。

火車隆隆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邦德覺得肩膀上越來越重了,他緊緊地盯著陰暗處的目標。在那個陰影的中間出現了一方更深的黑影。

抬起左手,勾在眉上,擋住月光。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克里姆激動地說了聲:「他出來了。」

廣告牌那個巨大的紅嘴唇上,出現了一條黑影,像一條蟲子從人的嘴裡爬了出來似的。

那個人從暗門中跳了下來。這時,一條駛向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輪船發出一聲長鳴,撕破了深夜的寂靜,就像一個在動物園內失眠的動物。邦德額頭上沁出了汗珠。當那黑影穿過人行道,鬼鬼祟祟地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時,邦德感到肩頭上的槍管也在不斷地往下壓。

邦德估計,只要那個人一走出陰暗處,便會拚命地跑。笨蛋,還不趕快瞄準!

那人已弓起身子,準備一下子衝過被月光照亮的街道。他站在陰影邊上。右腿向前曲,肩膀側傾,好像運動員準備起跑的樣子。

邦德耳邊「叭」地響了一聲。這聲音就像斧頭劈進樹榦發出來的聲音一樣。只見前面那個人向前一撲,他的胳膊向前伸著,他的下巴和前額旋即「咚」的一聲著地。

空彈殼掉在邦德的腳下,他聽見第二顆子彈又推上膛了。

那個人身體抽搐了一下,四肢在鵝卵石上胡亂地動了一陣,就僵硬地躺在那兒了。

克里姆罵了一聲「真他媽的不經打」,從邦德肩上取下來複槍,卸下夜視鏡,將它放進皮箱里。

邦德不願去看那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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