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放牧於野

無所事事地過了一陣舒適的生活,邦德開始發福了,胳膊上的脂肪都快長到脖子上來了。他是驍勇的戰將,不能過太安逸的生活。這陣子沒聞到硝煙的味道,他頓覺銳氣大挫,無精打采,無聊之極。

在他這個特殊的行業,他已經閑置將近一年了,平靜的生活正一步步將他扼殺。

清晨七點三十分,邦德從他舒適的公寓的床上醒來。他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日曆,八月十二日,星期二。一想到又要重複這種飽食終日的生活,他就覺得渾身沒勁。至少不下一種宗教里說,倦怠是人將死亡的一個危險信號。過了這麼多天難以置信的懶散日子,邦德都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邦德伸出手按了兩下鈴,讓梅進來,讓他準備早餐。梅是他信得過的蘇格蘭管家。然後,邦德猛地掀開被子,光著身子,從床上一骨碌跳到地板上。

這也許是對付無聊的唯一出路——把自己從中踢出來。邦德趴在地上,做了二十來個俯卧撐。每次上下運動,他都盡量地慢慢進行,好讓肌肉一直保持緊張狀態。等到手臂酸痛地再也無法支撐自己身體時,他翻過身來,仰面朝天,雙手放在大腿旁,連續地抬起雙腿,以鍛煉腹肌。然後站起身來,做二十下壓腳運動;接著做深呼吸、擴胸運動直到做得頭暈目眩。運動完後,他覺得輕鬆多了。接著他氣喘吁吁地走進洗澡間,先沖熱水澡後再用冷水沖五分鐘。只有進行運動,流流汗,他才能稍稍感到舒服一些。

最後,刮好臉,穿上藍色背心和海軍藍褲子,穿上一雙黑皮便鞋,一身輕鬆地走出洗澡間,穿過卧室,走進裝有落地窗戶的起居室,享受豐盛的早餐。

梅,是個頭髮花白、慈眉善目的蘇格蘭婦女。她走進來,把早餐和一份邦德早餐時最愛讀的《泰晤士報》放在桌上。

邦德向她道了聲早安,便坐在桌邊,準備用早餐。

「早上好,夥計。」(梅常常稱邦德為「夥計」。除了對英國國王和丘吉爾先生外,她從不稱任何其他男人為「先生」。她叫邦德為「夥計」,已算是高看他一眼了。)

她站在邦德身邊,邦德正把報紙折到新聞中間。

停了一會兒,她才對邦德說到:「昨天晚上,那個賣電視機的年輕人又來了。」

「哪個賣電視機的?」邦德正掃視著報紙的頭條新聞。

「就是那個總愛在這裡轉悠的年輕人,自從六月份以來,他已經糾纏了我六次。第一次我就把他打發走了,當時你總說他不會再來。可他居然說,如果不想買一台,那也可以租上一台!臉皮簡直太厚了!」

「推銷員全都那個德行,」邦德放下報紙,端起了咖啡壺。

「昨天晚上,我對他可就沒那麼客氣了,他攪得大家連晚飯都吃不安生,最後,我就讓他拿出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件來。」

「我猜他肯定被抓住了。」邦德倒了滿滿一大杯黑咖啡。

「沒有,哪那麼容易!他只亮出了他的工會會員證,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賺錢養活自己的權利,電器工會也一樣,他就是其中的一員。」

「是,他說得對。」說著邦德警覺起來,他在腦中飛快地想著,自己是不是被盯上了?他呷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你再說一說,那人還說了些什麼,梅?」他看著她問道,聲音盡量保持平淡。

「他說,他只是利用閑暇做推銷搞點外快。想確認一下,我們到底要不要一台。因為這個地區就只有我們家沒有電視機,怎麼樣也該買一台。我估計,他肯定是看見我們屋頂上沒有天線。對了,他還老問你在不在家,他說他想來做做你的工作。他的臉皮真是厚得出奇!我也覺得很奇怪,他幹嗎不直接進屋來找你,或是在你回家的路上和你談呢?他一再問我,是不是在等你回家。自然,我是不會告訴他任何有關你的事情的。他真是一個能說的小夥子,假如他不那麼執著的話。」

要想知道主人在不在家有很多辦法啊,邦德想著,家裡僕人表情和反應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肯定逃跑了,你豈不是浪費時間了?」假如公寓是空的,這不是有明顯的接待嗎?是不是向治安處說一聲呢?邦德不耐煩地聳聳肩,算了,不用疑神疑鬼,這個時候,又有誰會對自己感興趣呢?就算有事,情報部門也會讓自己遷居的。

「你這次肯定鎮住他了,」邦德抬頭向梅笑了笑,「估計那是你最後一次聽他推銷了。」

「但願如此。」梅不敢打包票。無論如何,她已經盡忠盡職了。她低聲說完又忙碌去了,她一直堅持穿著老式的黑色制服,即使到了炎熱的八月也一樣。

邦德繼續吃早餐。如果換作以前,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會馬上警惕起來。不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他絕不會罷手的。現在,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上戰場了,再快的刀也要生鏽了,當然警惕性就下降了。此刻他正一心一意吃早餐呢。

早餐是邦德一天中最講究的一餐。他只要呆在倫敦,這些東西就少不了,包括:濃咖啡,必須是新牛津街上德·布萊店裡的,他每次總要兩大杯,黑色的不加糖。一個雞蛋,在杯口有一圈金線的深藍色蛋杯中煮三分又三秒。雞蛋要非常新鮮,是那種有棕色斑點的雞蛋,得是法國麥蘭雞生的,好在梅在那裡有朋友。(邦德不喜歡白色的雞蛋,他在小事情上喜歡追時尚,這就使得他的早餐要求一個完美的煮雞蛋。)接下來是兩塊厚厚的全麥烤麵包,一大塊黃油乳酪,三杯草莓果醬和挪威蜂蜜。

邦德一邊蘸著蜂蜜吃著早飯,一邊細想著導致他這段時間過得了無生趣的直接原因。突然他一下子明白了這個癥結所在。這種情緒低落主要是他從美國帶回來的「女友」蒂芬妮·凱絲造成的。她和他一起度過了幾個月的良辰美景之後,突然出走了,一個人搬進一家旅館去住。這讓他備感失落、嘗盡痛苦。七月底,她又乘船去了美國。直到現在,他仍然非常想念她,他仍然無法清除她在他心中的影子。再有,這八月天又悶又熱。本該出去玩玩,但他卻沒這種情緒,哪兒也不想去,再也不願再去找一個取代蒂芬妮的人來陪伴他。所以,他只好成天呆在這無聊的情報局辦公室里,扳著手指頭來打發日子。稍有情緒不順時,他就斥責秘書,對同事們也是愛理不理的。

他這副頹廢、乖戾的樣子,就像一頭關在籠子里的老虎。最後就連M局長都無法忍受了,在這個星期的星期一派人給他送來了一張便條,派他去軍需處特諾布上尉的諮詢委員會上任。紙條上說,這段時間,邦德,作為情報處的高級軍官,應該幫忙處理一下行政問題。再加上這個時候沒有合適的人勝任這個工作,司令部也正缺少人手,而「00處」的人卻閑得發慌。要求邦德星期二下午兩點半到412房間報到。

這張紙條使邦德十分不自在。就是這個特諾布,他點著了這天的第一根煙,心裡一直在想,最愛嘮叨,最容易引起他不滿。

在每一個大型的公司中,總有那麼一個人是辦公室里的暴君,是嚇人的怪物,所有的職員都毫不隱諱地討厭他。而這個人又無意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對一般辦公室里的痛恨和害怕就像避雷針一樣。實際上,他會通過派給他們一些一般的任務來削弱對他的不利影響。這個人通常是普通的經理,或者行政主管。作為督察,他的作用也不可或缺,他監察員工們的細枝末節問題,諸如,冷暖問題了,盥洗室里的毛巾和肥皂了,文具的供應,小賣部,值班表,員工的遲到早退之類的。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對辦公室里的人員有真正的影響,他能使人如坐春風,他的威嚴已經融進這個組織中每個人的私生活和習慣中。這個工作不是常人輕易能得到的,它要求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人要有這樣的品質,比如,性格易怒、會磨人,喜歡節儉,遵紀守法;在愛打聽消息的同時也小心謹慎。他還必須有很強的遵守紀律的觀念,也能對別人的觀點不關心。他還能搞個小獨裁,總上所說,他才能辦好一家公司。在英國情報局,就有一個這樣的人,他就是軍需官特諾布上尉,英國皇家海軍離退休處的行政首腦,他的工作就是,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來說,保持各個部門的井然有序和有效運作。

眼下邦德的心境很難與他人和平相處。特諾布上尉從自己的職責出發,就不可避免地要把邦德帶進一個與各個部門發生衝突的境地。最不幸的是,M將軍居然覺得沒有人比特諾布更適合做諮詢委員會的總管。

這個時候,軍事諮詢委員會正處理一件微妙的案子,這個案子是關於布爾格斯和麥克林的,從這個案子的教訓中,大家都學到了不少東西。M局長已經設計出,在他把他自己與這件案子有關的詳細檔案全部封存後的五年里,秘密諮詢委員會就會被整編到情報局來,1955年首相已經下達了委任令。

很快,邦德和特諾布在情報局僱傭情報員的問題上陷入了一場無望的口角之中。

因為知道這個事很麻煩,邦德早就提出了自己建議,假如MI5處的人和情報局的人都把他們自己同原子時代的「間諜」密切聯繫在一起的話,他們就得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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