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奉命戀愛

一八七號房間的門上沒有任何標誌,只是房門被漆成了奶黃色。塔吉妮娜已經聞到了房間里飄出來的氣味。這時有個聲音冷冷地通知她進去,她打開門,剛才聞到的那股噁心氣味撲面而來,熏得她都要嘔吐了。這時,映入她眼帘的這個女人正坐在房中間吊燈下的一張圓桌子後面。

這種香水味,就是街道上的暑氣、廉價香水的氣味和動物身上的腥膻味混合品。蘇聯人總喜歡往身上灑香水,不管洗沒洗澡都照樣灑,但是大部分女孩還是不灑,像塔吉妮娜這樣愛乾淨,健康的女孩就不會灑,她總是步行著去上班,除非下大雨或下大雪,這樣才能避開電車裡和地下通道里這種香水的惡臭。

塔吉妮娜很不喜歡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她不由得泛起一陣噁心。

在這種惡臭中生活,這個女人竟然感到那樣的舒服。塔吉妮娜打心眼兒里感到無比厭惡和輕蔑。那方形鏡片後的黃眼珠慢慢地轉動著,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她。這雙眼睛像照相機一樣,能夠攝下周圍的一切,而別人卻無法從它那兒看出丁點兒東西。現在,這台錄相機,把塔吉妮娜照了進去。

克拉勃上校說話了:

「你真漂亮,下士同志。來,在房間里走上一圈!」

這甜言蜜語意味著什麼?塔吉妮娜又增加了新的恐懼,害怕這個私生活聲名狼藉的女人要耍什麼新花樣,她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塔吉妮娜害怕極了。但又敢違背她的要求,只得在屋裡走了一圈。

接著,這個女人用醫生的口吻對塔吉妮娜命令道:「把上衣脫了,衣服放在椅子上。把手舉過頭,對,再高點;現在彎腰,手要摸到腳尖。好了,起來吧。很不錯,坐下吧!」她指著桌邊的一把椅子則塔吉妮娜坐下,而自己卻拿起了一份檔案來。

塔吉妮娜想,這肯定是自己的檔案。多麼不可思議!這兩寸厚的卷宗竟然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這裡面都寫了些什麼呢?她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檔案,希望能從那裡找到一直是在心裡的問題的答案。

克拉勃上校翻了幾頁,合上卷宗,現出了帶一條黑色對角線的橙色封面。塔吉妮娜搞不明白這顏色和這斜線意味著什麼?

「塔吉妮娜下士同志,」那女人用上級軍官命令式的口吻說,「你工作很不錯。不論從工作上還是體育上都是無可挑剔的。國家對你很滿意。」塔吉妮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樣的反應,只覺得一陣暈眩,她下意識地抓了一下頭髮,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她一手抓住桌子角兒,結結巴巴地說,「上校同志,我……很……感激您。」

「由於你出色的工作成績,我們決定派你去完成一項重要任務。這對你來說是至高的榮譽,你明白嗎?」

謝天謝地,看來事情要比想像的要好。「明白了,上校同志。」

「這項任務事關重大,它需要有軍銜較高的人來完成,所以同時也要祝賀你,下士同志,為了完成任務的需要,你已被提升為國家安全部上尉軍銜。所以你必須全心全意地去完成,不能辜負黨和國家對你寄予的厚望。」

對這個二十四歲的姑娘來說,是前所未聞的消息!塔吉妮娜嗅到了其中的危險。在國家安全部得到提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陰謀。她緊張得全身僵硬,就像動物看到了藏在肉里的鐵鉗一樣。「我深感榮幸,上校同志。」她的聲音格外小心謹慎。

羅莎·克拉勃不信任地嘟囔了一聲。她完全知道這個姑娘現在在想什麼。她聽到好消息時的放鬆,她對恐懼的驚醒,都被她照相機般的眼睛攝下了。這個姑娘既美麗動人,又純真無邪,這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地方。不過,現在應讓她放鬆一下。「親愛的,」她和氣地說,「瞧我有多粗心,我們該喝一杯來慶祝一下你的提升。你也許會以為,當官的都不近人情吧。實際上這看法不對。他們在工作上是應保持嚴肅的態度,生活中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來,一起喝點什麼吧,我這裡為你準備了法國香檳。」

克拉勃站起身來,肉食品櫃走去。她要的東西實際上勤務兵早已準備好了。

「你先嘗嘗巧克力,等我把這瓶塞拔出來,這開酒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這種工作我們女人還真需要男人的幫助才行。」

克拉勃端著一盒包裝精製的巧克力放在塔吉妮娜的面前。她不停地嘮叨著,又走回到食品櫃前去打開那瓶酒的塞子。「這是瑞士的巧克力,味道非常不錯。圓包裝的是軟心巧克力,方包裝的實心的。」

塔吉妮娜說了聲謝謝,在盒子里挑了塊圓形包裝的巧克力。這種比較容易下咽。可當她明白這只不過是個圈套,感覺繩索彷彿已經套上了她的脖子時,嘴巴因為這種恐懼而變得乾燥、枯澀,就是再好吃的巧克力此刻都覺得它難以下咽了。這一切一定暗藏殺機。她嘴裡咀嚼著巧克力就如同在咀嚼橡膠一樣。正想著,克拉勃遞給她一個玻璃杯。站在她身邊,興緻高昂地舉著酒杯說,「塔吉妮娜同志,這第一杯是向你致以最熱烈的祝賀的!」

塔吉妮娜尷尬地笑了笑:端起她的酒杯,對克拉勃略一鞠躬道:「謝謝,上校同志。」說完,按蘇聯人的習慣將酒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把酒杯放在前面。

克拉勃又立即為她倒了一杯,濺了一些在桌面上。她繼續說道:「這第二杯是為了祝賀你加入新的工作部門。」說完舉起杯子,一臉怪笑地看著塔吉妮娜的臉,等待著她的反應。

「為『鋤奸團』乾杯!」

塔吉妮娜麻木地站了起來,端起滿滿的酒杯,「為『鋤奸團』乾杯。」說著,猛然將酒灌入嘴中,由於喝得太猛,酒噎住了喉嚨。她咳嗽了兩聲,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羅莎·克拉勃沒給她充分的時間反應就在姑娘的對面坐下,雙手放在圓桌上,接著說:「現在,該談談正經事了,同志。」她聲音中又冒出威風凜凜的語氣,「我們有不少的事要做。」她向前傾了傾身又說,「你想出國嗎?同志,想不想去國外住上一段時間?」

香檳酒的酒力上來了,塔吉妮娜感到頭暈目眩。也許她所預感的危險終於降臨了,那就讓它來得快點吧。

「從來沒想過,上校同志。在莫斯科工作我覺得很幸福。」

「出國都沒想過?這可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在國外可以買到漂亮的衣服。可以享受爵士樂等等的摩登玩意兒。」

「的確沒往那方面想過,上校同志。」她講的全是真話。作為一個國家機關人員,如果她這麼去想,無疑會被扣上資產階級的帽子。

「如果國家需要你去那兒呢?」

「我當然只能服從。」

「是自願的嗎?」

塔吉妮娜有點不耐煩地聳了聳肩說:「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這個女人停頓了一下,接下來的問題是關於少女隱私的,突然,她十分嚴肅地問:

「你是不是處女,同志?」

天哪!這問題使塔吉妮娜心驚肉跳,但又不能不回答:「不是,上校同志。」

那女人舔了一下濕潤的嘴唇:

「有過幾個男人了?」

塔吉妮娜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俄羅斯女人還在性方面都是沉默寡言,假裝正經的,這個時候的風氣保守得相當於維多利亞時代中期的風氣。塔吉妮娜怎麼也想不到,這種問題竟會出自一個與自己初次見面的國家官員之口,而且完全是用審問的口氣說出來的。塔吉妮娜鼓起勇氣,用戒備的眼神瞪著著對面的黃眼珠:「上校同志,我不知道這種私人問題和我的任務有什麼關係。」

羅莎·克拉勃霎時伸直了腰,板著臉孔,她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了下來,她聲嘶力竭地叫道:「你要明白你現在在什麼地方,是在和誰說話!這兒輪不到你來發問,你大概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吧。」

「是,三個,上校同志。」塔吉妮娜嚇得本能地後退。

「都是什麼時候,你當時多大?」黃色目光冷酷無情地像利劍一樣狠狠地刺向塔吉妮娜。

塔吉妮娜強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說:「最早的一次是在學校,那時我十七歲;第二個是在外語學院,那年我二十一歲。最後一次在去年,我二十三歲時。他是我滑冰時認識的。」

「那你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羅莎·克拉勃說著遞給她一隻鉛筆和一本便箋。

塔吉妮娜已泣不成聲了,用手捂住臉抽噎著喊道:「別那樣,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你怎樣對我都可以,但你沒有權利對他們……」

「別傻了!」她大聲喝斥道,「五分鐘之內,我就可以叫你那些名字說出來,甚至任何我想知道的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別在我面前耍花招!同志,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羅莎·克拉勃停了一下,她太粗魯了。看了一眼哭得不成樣子的塔吉妮娜,說道:「這事先擱著吧,但明天你一定要把名字告訴我。我不會傷害他們的。我們只想問他們關於你的一兩個純技術性的問題,僅此而已。好了,站起來,擦乾眼淚,放聰明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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