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裝一條木腿的海龜 —— 9

「我到過馬來西亞的吉隆坡,」伊萊亞斯·魏茨曼說.

「喬治,直到今天我還無法忘記那裡的景象。他只給了我們五千個名額。就是給一百萬,也不夠用。」

「事情總是這樣的,」塔拉斯說。

「那個大船主尼克·佩特里迪斯,撥出三條船供我們使用三個月。那裡的情況慘極了,簡直難以置信。暹羅灣和南中國海擠滿了從湄公河三角洲逃出來的可憐的難民。你應該親眼看看這些人。我們遇到過一些小船,船上的人都在漂泊中餓死了,那還不是被當地的海盜殺死的。而我們是生活在一九七七年哪!」

「海盜永遠不會絕種。」

「要對這些難民進行甄別,從中選出五千人,我辦的差事中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我找過他幾次,求他提高限額,可是怎麼也沒法說服他,甚至沒法對他發火。我知道他富得不得了,至少有很多很多錢,可是你不能指望他把全世界瀕於絕境的人都包下來。我想,從那個希臘人手裡租船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尼克·佩特里迪斯是美國人。不錯,我看你可以說是租來的。你還去過泰國?」

「去了,」魏茨曼說。他在柬埔寨邊境的難民營里呆過兩個月,目的是招收五千名願意去亞馬遜尼亞的高棉人。

「我甚至被人罵作人販子,由於雷伯給我規定了那些荒唐的保密戒律,我甚至不能為自己辯護。多虧你介紹我去找那些基金會,他們幫了我的大忙。那位報業、電視業的億萬富翁鄧恩,還促使美國國務院和法國外交部為我說話。這個鄧恩和雷伯有什麼關係嗎?」

「據我所知沒有。」塔拉斯此心裡實在為撒這樣的誠感到慚愧。

「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雷伯,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依我看,提他的名字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幫助。」

「你說得對。埃塞爾對雷伯有一套完整的看法,不過,她這個人對什麼事情的看法都是一套一套的。她相信雷伯是個重型人物,甚至比表面上更加重要。他遠不止是一名監工,而是一個大財團的總經理,組成這個財團的美國或巴西公司也許不下二百家。」

「我對雷伯實在不怎麼了解,」塔拉斯說,同時越來越感到坐立不安。

他來到紐約已有一個星期,以某基金會主席的身份會見了魏茨曼。這個基金會是最近在東南亞發揮了重大作用的幾個基金會之一。

一九七七年夏天,喬治·塔拉斯逐漸組成了他的國際法專家班子。組織工作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他仍以基金會作掩護,在麥迪遜大街租下了辦公室,聘請了三十位專家。這些專家中只有三個人知道研究的最終課題:創立一個新國家。

在雷伯的要求下,他勉強克制對熱帶氣候的恐懼心理,重訪了亞馬遜尼亞。他坐飛機從亞馬遜河、內格羅河和布蘭科河上空經過途中心不在焉地聽著索別斯基介紹他的最新工程,一座規模足可與加拿大魁北克詹姆斯灣水電站媲美的大型水電站。塔拉斯對技術問題毫無興趣,他在這方面的能耐的極限就是換電燈泡。不過,索別所基公司的律師面臨的困難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巴西有一條法律:禁止任何外國公司在其邊境地區佔有能源。巴西國家安全委員會盡量利用著這件法寶。不僅如此,擬議中的這座超大功率水電站(發電數百萬千瓦不在話下),是對國營巴西電力公司的壟斷地位的挑戰。雖說克立姆羅德在巴西利亞有層層關係網,這項工程還是在那裡引起軒然大波。即使仍有達成某種協議的可能,塔拉斯卻在這類令人頭痛的事情上看出一些兆頭,雷伯早晚要與迄今為止尚未插手的巴西政府正面衝突。

因此,對塔拉斯和他的班子來說,時間越來越緊迫了。促使伊萊亞斯·魏茨曼說話,也是塔拉斯準備材料工作的一個組成部分。魏茨曼夫婦正以驚天地泣鬼神的熱忱在全世界奔波,按雷伯規定的限額,從慘不忍睹的絕境中挑選移民。伊萊亞斯不久前剛從亞洲歸來。他在由於北越的兼并被迫背井離鄉的高棉人和柬埔寨人中招收移民;在這以前,他還到過印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菲律賓。與此同時,埃塞爾來到非洲,走遍了盧安達、衣索比亞、幾內亞(比紹)、烏干達、安哥拉和其他一些國家,從成千上萬流離失所、飽經憂患、歷盡磨難的人中招收移民。不幸的是,可供他們挑選的人實在太多了。

幸虧雷伯有飛機和輪船,所以他們得以用最秘密的方式把難民運到亞馬遜尼亞。結果,雷伯建立王國的亞馬遜尼亞部分地區,開始有點兒象個龐大的國際難民營。

既然必須以法學家冷靜的態度、清醒的頭腦、不偏不倚的眼光來看待事物,那麼,對於正在努力創建一個國家的那些人來說,這正是對他們有利的過硬論據:這個國家是真正獨一無二的,只要一踏上這片土地,一切種族和文化的差異,一切仇恨都會被忘記。

這無疑是一個夢想,但有時候可以相信它會實現……

「你知道埃塞爾這個人。」魏茨曼說。「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甚至不知道該對誰說,埃塞爾和我有點煩惱,我們老是擺脫不掉一個念頭……」。

「哦,」塔拉斯應道,他已經猜出對方要說什麼,先就感到為難。

「我們不知道,」魏茨曼繼續說,語氣稍稍有點遲疑,「我們是否會被人利用,那些由我們招收並送到亞馬遜尼亞去的人是否會被人利用,作為一個借口……」

他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原諒我,不過經驗告訴我們,慷慨往往是和它的反面並存的。就亞馬遜尼亞接收難民這件事而言,實在太慷慨了,不由得我們不起疑心。」

「你對大衛·塞梯尼亞茲說起過你們的疑心嗎?」

「五個月前,我起程去亞洲之前對他說過。埃塞爾當時也在。」

「他怎麼說?」

這一回魏茨曼的語調不象剛才那麼抑鬱寡歡了,他說:「我一向認為大衛·塞梯尼亞茲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正直坦率的……說到這一點,你可曾注意到,人們總愛把與世無爭的人看作低能?好,言歸正傳。塞梯尼亞茲當時先讓我們把話說完,接著他勃然大怒。就是說他揚起一道眉毛,站起來繞著他的辦公桌走了幾圈。然後他坐下來,對我們說,我們的擔心是毫無根據的,他可以人格擔保。」

「你要我也給你吃這樣一顆定心九,」塔拉斯說,然而他心裡明白,無論他對他們說什麼,都不會叫他們滿意。

「塔拉斯,埃塞爾和我負責的這個組織是半秘密的,不過幾年來,通過它我們已把十五萬以上的男人、婦女、兒童從世界各地送到多拉達島、韋丁尼奧和迪阿曼蒂納。每年我們負責接收二萬五千到三萬新移民。現在是一九七七年,三年之後,那片土地上將會有三十多萬人口。這些人都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依附於聯合開發該地區的一百餘家公司。(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用『開發』這個詞兒?)這些公司相處得那麼和睦,配合得那樣默契,實在太令人驚訝了,這表明,在這一切的後面有著非同尋常的協調力量。它們的目標十分明確……不,等一等,讓我把話說完……起初,埃塞爾和我以為它們是在尋找廉價勞動力。可是這樣做毫無意義。它們完全可以從取之不盡的巴西剩餘勞動力中招工。那裡有千百萬人想找份好工作,有人甚至什麼活都願意干。後來,我們的觀察又進了一步。由我們負責招來的人,一到這裡便獲得不尋常的優待:分配住房、安排工作,提供文明的生活環境。這簡直可以說就是希望之鄉。」

「實在好得不大象是真的。」

「正是這樣。彷彿有那麼一個人,也許還是說有那麼幾個人更恰當,因為一個人似乎不可能有這樣的財力來構想如此宏偉的事業,甚至不可能有這樣的智力;總之,彷彿有那麼一些人正在試圖創建一個國家。他們引進難民,讓巴西和全世界而對一個既成事實,於是在某種意義上難民就成了人質……這不僅關係到巴西。僱傭我們的一些公司,在哥倫比亞、委內瑞拉、蓋亞那都擁有土地。這還不算。我們發現,這些移民拿到的證件,正是那種有名的綠卡,有了這張卡,他們便可以享受城內提供的一切優惠。別的證件一概沒有。既無護照,又無身份證。你知道,這意味著:在巴西、委內瑞拉、哥倫比亞和蓋亞那當局看來,我們的人都是非法移民。」

「以色列也是用同樣的方法建立起來的。」

「我姓魏茨曼(註:猶太人常見的姓氏),我知道以色列是如何建立的。可是以色列的非法移民都是猶太人。共同的宗教信仰把他們粘合在一起,何況他們還有共同的語言和幾千年源遠流長的傳統習慣,還有一個共同的偉大夢想。而我們的移民彼此卻毫無共同之處,只除了一點,他們都是從各自的祖國家國被趕出來的。」

「這還不是最壞的。」

「喬治,美國、巴西和法國的新聞記者,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已開始來找我們——埃塞爾和我。他們嗅出了一點味兒。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們總是盡量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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